4月11日早晨7:47,芝拉扎西北24㎞處的一片原野之上被磅礴的噪音所充斥。
汽油發動機的轟鳴聲、履帶運轉的鋼鐵觸碰聲混在一起,蓋過了荷蘭軍官們的喊叫聲。
39輛輕型坦克、9輛兩棲坦克、12輛裝甲車,數十輛涂刷著紅白藍同心圓標志的裝甲載具與近千步兵一齊離開了進攻出發陣地。
在BDA聯軍司令部的連番催促下,荷印王家陸軍第2步兵師第4團與荷印第1裝甲旅相互配合,有些倉促的向陸戰一旅混成團實施反攻。
后者在短短兩天時間里迅猛突進,不僅隊伍稍顯松散、而且精力也大不如前。
面對陡然冒出來的這么多敵軍裝甲載具,明軍陣地如同阻擋洪水的沙袋一樣岌岌可危。
“敵戰車九百公尺,各炮留意射界!”
“七百公尺!”
“六百公尺,預備,放!”
團屬重火器營戰防炮隊的48㎜反坦克炮向著迅速迫近的敵軍坦克開火,炮管在搖架上迅速反沖,然后緩緩回復到原位。
兵部規定的野戰條令嚴禁反坦克炮單獨布置,因為這樣存在極大的盲區,打擊效率也不足,至少應該兩門反坦克炮分列一左一右,相互照應。
48㎜穿甲爆破彈以大約650m/s的初速飛出炮口,擊中維克斯MkE坦克的車體正面,那僅僅只有13㎜的薄弱裝甲向雞蛋殼一樣被捅破。
“砰!”炮彈在內部悶爆,傳出低沉的轟響。
被擊毀的坦克借著慣性還向前沖了十幾米才停下來,縷縷黑煙從個個孔隙中鉆出,匯集成一大股直沖云霄。
相對于寥寥無幾的反坦克炮,荷印軍投入戰斗的裝甲載具實在太多了,放眼望去整條戰線幾乎都充滿了坦克、裝甲車、步兵的身影。
“他娘的,邪乎到家了,這幫家伙咋來的?空中偵察是不是遺漏了?一夜之間調來大幾十輛戰車?”
在臨時指揮部中,百思不得其解的謝萬誠罵罵咧咧的。
要是在平原或沿海地帶,這種情況倒是合理的,可芝拉扎與萬隆之間有一段幾十公里長的山路,也沒有標準鐵路,僅有一條單向礦用窄軌鐵路。
趙寒楓也同樣覺得費解,“的確離奇,德氏窄軌運人運礦還行,戰車這種超級超限的東西可沒法運啊。”
他所說的“德氏窄軌”指的是德科維爾軌距,這是一種600㎜的窄軌,寬度還不到標準軌距的一半。
“閉嘴!現在談這些沒有用。”周長風將手中的望遠鏡對準了另一個方向,滾動旋鈕調焦,“傳令!對敵伴隨步兵實施妨礙射擊,急促射,不要吝惜彈藥了。”
部下們還有閑心吐槽?在周長風看來,他們的從容淡定實際上是缺乏警惕心的表現。
之前的一系列戰斗都太順利了,以至于眾人內心深處都不可避免有些驕縱與輕敵,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遵從周某人下達的命令,一切能夠提供支援的火炮都開始調整射擊諸元。
汗流浹背的炮兵們光著膀子,將一發發炮彈塞進炮膛,關閂開炮,以最大發射速度向敵軍進攻部隊傾瀉彈藥。
伴隨火光綻放的是無數高速破片,它們在荷印軍士兵們之間掀起了腥風血雨,滾燙的破片深深的扎入軀體中,激射出鮮紅的血液。
密集炮擊立刻起效,本來就只能勉強維持步坦協同的荷印軍一下子就七零八落。
臥倒的臥倒、奔逃的奔逃、掙扎的掙扎、斃命的斃命。
裝甲載具們也一樣混亂,因為缺乏車載無線電,難以高效率實時溝通。
正常來說,各車都應跟隨指揮車行動,然而炮擊掀起的煙塵嚴重影響了坦克兵們的視野,車長又不敢在這種情況下探出身子使用旗語溝通。
于是乎,有些車仍在繼續沖擊、有些車停了下來、有些車走走停停不知所措。
步坦協同脫節,典型的紙老虎攻勢一下子就失去了威力。
盡管在沖擊過程中被擊毀了大約二十輛坦克和裝甲車,又有不少載具停車等待,可仍然有接近三十輛載具沖進了明軍陣地。
“聽好了,膽大心細!膽大心細!”
“戰車視野很窄,跟瞎子大差不差,按操練時的技巧來!”
因為步兵反坦克武器的射程太短了,離遠了難以發揮作用,所以陸戰隊步兵們必須克制生理本能的恐懼,耐心等待敵軍坦克駛近些。
面對移動的鋼鐵戰車,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也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打!”
剎那間,無數火力從各個方向砸向這些莽撞的荷印軍裝甲載具。
戰防槍發射的14.4㎜鎢芯穿甲燃燒彈、火箭筒發射的64㎜空心裝藥火箭推進榴彈、步槍用空包彈發射的空心裝藥槍榴彈、用力投擲的空心裝藥反坦克手榴彈、兩根并排綁在一起的爆破筒……
陸戰一旅官兵們勇敢地和這些冒冒失失的敵軍裝甲載具廝殺在一塊,此起彼伏的喊殺聲、爆炸聲、機槍掃射聲充斥在整片戰場上空。
熾熱的金屬射流輕松洞穿了脆弱的鋼板,殺死里邊的成員、誘燃彈藥或汽油。
發覺明軍并未被己方強大的進攻嚇退,一輛維克斯MkE坦克的成員們如夢初醒,車長絕望地喊道:“撤退!倒車!倒車!”
這輛坦克一邊拼命開火一邊倒車,一名從斜前方沖來的明軍士兵被子彈撂倒,另兩名也被它打出的47㎜高爆彈炸傷倒地。
緊接著就有一發火箭彈擊中了它的炮塔,只是因為入射角太小了,機械彈底引信沒起作用,所以火箭彈就從裝甲上滑開了。
但馬上就又有一枚槍榴彈以顯眼的拋物線彈道落了下來,它的速度很慢,肉眼可見。
“轟!”
軟鐵制的藥型罩化作熔融的金屬射流貫穿炮塔,里邊的車長隨即“透心熱”,當場斃命。
余勢不減的射流又碰到了一發炮彈的底部,誘燃了它的發射藥。
明軍士兵們看到這輛后退中的坦克突然傳出了呼呼呼的聲響,無數明黃色的火焰從炮塔座圈接縫處向周圍噴射!
其中的坦克兵們享受到了全自動火化,附贈昂貴金屬棺材下葬的優厚待遇。
一輛維克斯MkE坦克的采購價接近九千英鎊,足足相當于三萬六千美元。
“不用追擊了,清點傷亡,審問俘虜。”見敵軍攻勢已經瓦解,周長風這才松了口氣。
戰爭形勢瞬息萬變,放松警惕驕縱輕敵就是自尋死路——即使是拉胯無比的荷印軍,竟也組織了這樣一次強力的反攻。
“敵軍也是倉促反擊,后繼乏力。”趙寒楓如是說道。
裝甲部隊損失慘重,成功撤回去的不過十多輛,這片戰場上散布著數十個熊熊燃燒的昂貴篝火堆。
荷印第4步兵團倚仗的優勢一口氣就輸了個精光,現在他們再不敢動彈,只能龜縮于自己的陣地上了。
陸戰一旅混成團配屬的戰車部隊這時候才姍姍來遲——南洋地區高鹽分、高溫度、高濕度,糟糕的氣候和長途行軍致使坦克們的機械故障層出不窮,無時無刻都有坦克在修理中。
這場突然爆發的戰斗再一次證明了士氣充足、武器精良的步兵部隊也能夠給裝甲部隊造成很大的麻煩,甚至有可能僅憑自身就擊退對方。
唯武器論和唯精神論都是非常片面和極端,二者從來都是相輔相成的。
一系列空心裝藥反坦克武器的大量裝備同樣起到了提振士氣的作用——
當士兵們明白自己手中有能夠在相對遠一點的距離上對敵軍坦克造成致命攻擊的武器后,底氣和勇氣的影響就要大于恐懼了。
“報,初步清點完了。”一名少校參謀抱拳稟告道:“擊毀敵戰車三十一輛、裝甲車十輛。擊斃二百余人、擒獲敵兵一百二十五人、官佐八人。”
謝萬誠也補充道:“這支兵馬是連夜乘火車過來的,荷印第二師的第四團。他奶奶的,荷人真是下了狠勁啊,愣是用窄軌運礦的鐵路把他們運過來了。”
“發電,看看空軍或者海軍有沒有空過來,給他們炸一通。我們沒工夫搭理他們了,抓緊時間,一個鐘頭后啟程,今天打進芝拉扎吃晚飯!”
“得令!”
從側面前來堵截的荷印第4步兵團再無士氣可言,他們就算再想進攻,看著那遍布原野的坦克殘骸也得多掂量掂量。
陸戰一旅混成團繼續前進,向著芝拉扎方向快速深入。
稍后飛臨此地的是空軍第六輕轟炸支隊的14架三六式輕型轟炸機,現在已經晉升為主官的沐煜今天玩心大發,親自上陣。
他先是駕機飛行,抵達目標上空時又換去了投彈手的位置,操縱投彈瞄準儀對準了地面目標。
“喔,不知道周克行進展如何了。”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看著那一枚枚航空炸彈晃晃悠悠的落下,越來越小,最后在地面上綻放出閃爍之光和大團的灰煙。
上百枚航彈讓地上的荷印第4團更為混亂,一片狼藉,甚至有些膽戰心驚的爪哇士兵開始三三兩兩的開小差,趁著沒人注意就開溜了。
當周長風率領的混成團四千之眾開始與芝拉扎城郊的守軍交戰時,西路登陸部隊也已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從西冷上岸的是陸軍第八步兵師,還有一部分坦克部隊和野戰重炮部隊,在強大陸海空火力的支援下,他們站穩了腳跟,又連續突破了多道防線。
荷印王家陸軍第1步兵師徒有其名,防御配系乏善可陳,一天一夜以后就全線潰敗,遺尸數百,丟棄的槍支、火炮、彈藥漫山遍野。
他們匆匆向巴達維亞方向撤退,但在撤退途中又被大明空軍和海軍航空兵炸了一路,幾乎失去了戰斗力。
西路明軍緊隨其后,兵鋒直指這座南洋地區最繁榮的城市之一。
4月11日下午15:47,芝拉扎城郊。
陸戰一旅混成團主力已經到達,其實幾個小時以前就有偵搜單位和附近的荷印軍巡邏隊交戰了,不過對方都只是匆匆對射一番就匆忙撤退。
周長風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小山包上,他倚靠著一顆樹,眺望著芝拉扎破敗不堪的景象。
大明空軍和海軍航空兵在之前的日子里幾乎每天都會來這“光顧”一下,暴露的軍事目標差不多都已經被從地球表面抹去了。
“荷蘭人大概也就沒心思再打下去了,嚇唬一下試試吧,進攻準備也做好。一營留守,提防西北方向,二營正面進攻,三營迂回到東邊進攻港區。”周長風如是指示道。
好幾名團部的軍官自告奮勇要去當一回談判使者,甚至連文職人員也有躍躍欲試的。
最終前往談判的是陸戰一旅二團的一名少校參謀,還有一位翻譯隨行。
“在下奉本部主官命令,督促你們放下武器投降,別做無用功,冥頑不化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在一路上,這名少校想了一肚子的長篇大論,可真正面見守軍指揮官時,卻又覺得話說得越多越缺乏威懾力。
面對明軍使者平淡的語氣和輕蔑的目光,倫勃朗上校僅有的一絲不滿很快就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他正在糾結如何兩全其美——既保住個人榮譽,又完成投降。
“先生,我們會認真考慮的,畢竟沒有誰希望進行無意義的抵抗,但荷蘭軍人只有在最惡劣的條件下才會考慮投降,而且必須有多數軍官認同。”
倫勃朗上校希望有人來替他接過話頭,率先提出投降,然而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傻,一個個都默然不語,裝傻充愣。
然而使者可不會管這么多,他繼續施壓,“如果你們還想頑抗,那也行,反正遲早會被殲滅的,到時候你們這里的俘虜也會被延長拘留贖罪時間,可能…十年。”
在戰俘營里呆上十年再被釋放回國?
荷蘭軍官們都不禁齜牙,光是想想那漫長的時光和物是人非的情景都讓人害怕。
在十幾分鐘的博弈和談判之后,倫勃朗上校無奈地服軟了,成了最大的輸家。
他宣布依照明軍使者的指示,芝拉扎守軍立刻解除武裝,無條件投降。
周長風預計進攻芝拉扎需要半天到一天時間,“打進芝拉扎吃完飯”純粹只是口號罷了。
不過,很明顯荷蘭軍官們也有自己的小算盤,沒幾個人愿意在這場無望的戰爭中傾盡所有。
當天晚上,神情輕松的周長風從倫勃朗上校手中接過了他的佩劍,輕聲感嘆道:“終于結束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