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南京總算褪去了殘余的一絲寒意,莫愁湖與玄武湖畔的柳樹在長出嫩芽之后也在不經意間開花了。
柳樹的花期很短,所以人們通常不會注意到這一點。
當下京城市民們的注意力基本都被大捷的一系列影響所吸引了,股市的波動大得嚇人。
和軍事有關的上游和下游產業均有極大增幅,且不提槍廠、造船廠、汽車廠之類的,冶金、食品、服裝企業同樣增幅顯著。
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那些趕在前些天搜羅一切可用的錢財全部梭哈的人此刻欣喜若狂。
“哈哈哈哈———”
“賺翻了!賺翻了!”
“我就知道!哈哈哈,萬歲,萬歲!”
“走!贖房子去!”
在鐘鼓樓金融區的證券交易所大樓下,聚滿了大呼小叫、喜形于色的股民。
相比起這些賺得缽滿盆滿的“贏家”,還有不少人倍感懊悔——有的后悔當時膽子小沒有投錢,有的后悔當時投得太少了。
這注定是狂歡的一夜,想必秦淮河畔上的畫舫和河畔的煙花柳巷會火爆非凡。
雖然從去年開始,朝廷為了備戰就宣布管控了許多物資,但幾乎沒有影響到尋常百姓的生活。
比如被征收“鋁餉”的鋁材,貴就貴了唄,大家改用鋼制品、鐵制品也照樣能用。
唯一顯著些的是糖,白糖、紅糖、冰糖的價格都貴了好幾成,所以愈來愈多百姓開始改買價格穩定的麥芽糖。
周長風估計這樣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日子大概還會持續挺長的一段時間。
攻略南洋的豐厚戰利品究竟會有多少呢?誰也不敢妄下定論。
“……咱們琢磨了一下,除了這種打圓洞的薄鋼板,興許還能改用另一種法子?用更薄的三公厘,豎向焊接光圓鋼筋,這樣大概會更好造些。”
“這個我不管,好造、好用就行,具體怎么設計你們挑最合適的來。”
承接這項臨時訂單的是一家民營鋼材制品公司,他們覺得為鋼板一個一個打洞有些繁瑣,于是想嘗試另一種辦法。
穿孔鋼板可以在保證基本強度的前提下減輕重量,工程師們認為還不如直接用更薄的3㎜低碳鋼板,然后再縱向點焊上兩根6㎜細鋼筋。
這樣也能達到相同效果,而且制造起來會容易一些,節省不少工時。
周長風對此無所謂,怎么恰當怎么來,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穿孔鋼板適合美國,但不一定適合大明。
空軍方面對此充滿興趣,他們此前也搞過類似思路的玩意,各種設計有好幾種,不過大多比較雞肋,現在這種可以一塊一塊拼裝的鋼制地墊就要簡潔有效得多了。
考慮到即將到來的血痹行動存在好幾處修建野戰機場的需求,所以他們便下了二十萬個的訂單。
這幾天的空閑時間來之不易,除了早上得進宮一趟例行公事,其余時間他都用來陪伴妻子了。
懷胎十月的夏筱詩算是比較幸運的,一來肚子不怎么顯大、二來也沒出現密集的妊娠紋。
吃得香睡得好,行動自如,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好體質。
雖然戰役已經結束,但不意味著就可以將其拋之腦后,總結經驗教訓才能進步。
今天大都督府就專門下達了幾項告誡性質的命令。
「……運輸給養不可完全依賴汽車,各部不可忽視騾馬大車之效用,二者協同,分段輸送乃當前上策……軍需物資采購不容忽視,從前我等缺乏此類經驗,此戰之中凸顯甚多不足,各種疏漏需盡快彌補……」
「……訂貨廠商已逾八百四十家,各式物資種類達二千四百八十余種,物資質量、規格應嚴格統一,明令執行,不滿足要求者非緊急情況則務必拒收……」
「……摒棄寅吃卯糧之理,臨時籌劃絕非萬能,后勤工作于此務必改良,須嚴謹認真、作長遠規劃,否則必定誤事,造成浪費……」
「……亂丟濫用物資之現象頗為嚴重,諸多報告表明參戰各部均有不同程度浪費情況,難轉運攜行之彈藥、糧食、床架等便丟棄或焚毀,胡亂打槍糟蹋兵器糧食……」
「……缺少責任心,須嚴格懲辦。二十二師于檳榔嶼遭敵空襲,輜重主官不組織有效疏散便先行逃命,致使損失物資一千三百余噸;三十三師因不注重防潮避雨,致使兩萬余根爆破筒與一萬斤炸藥受潮失效……」
「……軍伎之事須謹慎辦理,杜絕隱瞞疾病之況。一切兵士務必告誡使用▇▇套,如有身體異常不得拖延,須及早診治……」
相比起軍事上的疏漏,后勤問題才是至關重要的。
馬來亞之戰前后持續大約一個月,明軍所暴露出來的后勤組織問題數量不少,大都督府和兵部官吏們也為此操碎了心。
保障遠在遙遠地區作戰的部隊,難度之大可想而知,尤其是南洋地區潮濕、多雨、高鹽,一不小心就會讓物資損壞。
“……外圍防線已經崩潰,德軍第十二步兵師正向納爾維克挺進。截止今早,相距不過三十里之遙。”
“就目前形勢來看,挪威的戰局已經很明朗了,不會生變,除非英法愿意再次投入一支至少兩萬人的援軍。”
“不太可能,兩萬人最多維持現狀,真想扭轉局面那至少再添上一萬。”
在大都督府參謀處,一眾高級參謀正圍繞著沙盤和精準的大比例尺地圖分析著亞歐大陸另一端的戰事。
周長風自然也在現場,他雙手抱胸,沉吟道:“結合現有情報,我認為德國方面接下來會優先向東進軍,以確保資源充足。”
在經過三個星期的沉寂后,做足了準備的德軍在二百公里長的戰線上發起了大規模攻勢,多點突破,隨即向縱深挺進。
因為河流、湖泊、丘陵眾多,這樣的地形不適合裝甲集群突擊,所以德軍這一次應用的也是相對來說比較保守的步坦協同。
英國人的QF2磅炮、法國人的25㎜反坦克炮在冰天雪地的復雜地形給德國人的II號、III號坦克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坦克的戰損率達60之巨。
盡管裝甲部隊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表現,但論起步兵戰術來德國人從來都不遑多讓。
歷史上,勤勤懇懇的數百個步兵師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只是他們的功績注定會被裝甲師的輝煌光芒所掩蓋。
這一次,四個德軍步兵師在五天之內打穿了英法聯合遠征軍的多道防線,后者不得不邊打邊撤,退到納爾維克附近才穩住陣腳。
除非英國人和法國人愿意再投送一支援軍,否則干涉北歐的企圖肯定要以失敗告終了。
這場戰役比較大的影響是,裝甲部隊表現平平、沒有高光時刻,雖然客觀原因是地形因素,但也使得德軍總參謀部在主觀上對其實際作戰效能變得有些懷疑。
周長風覺得德國人極有可能因此擱置從比利時阿登森林奇襲迂回的計劃,而德國人也不可能頭鐵的去硬沖馬其諾防線。
故而,對法作戰計劃應該會推遲,直到超大口徑鐵道炮建造完畢。
在此期間,為了把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德國人不可能傻傻的玩靜坐戰爭,畢竟其資源有限,比不了可以源源不斷從殖民地吸血的英法。
所以留給德社的選擇其實很少,而正被內部問題攪和得焦頭爛額的沙俄可以說是砧板上的肥肉。
一名斯斯文文的上校參謀推了推厚厚的方框眼鏡,說道:“周待詔說得對,從軍事上考慮的確如此,我也作相同結論。”
另一名準將接著說道:“主要是,迂回馬其諾防線的變數太大了,就像周克行你從前所講的,自比利時那地方繞路,可那是林地,比利時也有要塞(列日要塞),過后還有色當要塞,嘖,太困難了。”
“是的,棋走險招風險太大。”程翰微微頷首。
從阿登森林迂回進攻法國實際上是非常冒險的,因為穿過森林以后就得面對色當要塞,以及在默茲河防線后邊嚴陣以待的法軍。
想要快速穿過森林,那就沒法帶重武器,僅憑輕步兵去硬沖一座要塞?即使是日耳曼超人恐怕也無能為力。
如果想帶重武器,那就會因為崎嶇地形而拖慢速度,在森林中跋涉十幾天,足夠法軍通過公路和鐵路調集部隊了。
歷史上古不帥絕對稱得上是棋走險招,以“我們的大炮在天上”為依據推動了這個大膽的計劃——迅速穿越森林,以斯圖卡俯沖轟炸機代替陸軍重武器來轟炸默茲河防線。
當時開打之后,一路上有無數將領和參謀部人員都命令停止這樣冒險的豬突猛進,然而歷史沒有如果——在幾名英明勇敢的軍官的堅決拒絕后,德軍突擊集群仍然達成了有效突破,并粉碎了法軍的奮力反擊。
所以放眼當下,周長風覺得德社很可能不能同意實施如此冒險的行動。
“此時不妨換換目光,從戰術下移到兵器,德人現用的戰車并不強于法國貨,而且重戰車不便通過林地,綜合來看做不到以少敵多。”程翰如是補充道。
因為沒有條約限制,德社早早的就研發了重型坦克,五號重型坦克不再是歷史上的黑豹,而是一種三十噸的戰間期重型坦克。
五號坦克裝備一門由Fk16型野戰炮發展而來的75㎜、36倍徑坦克炮,車體前部有一個小炮塔,裝備一門37㎜坦克炮,正面裝甲厚45㎜,平衡式懸掛。
它有點像歷史上的NbFz重型坦克,比較平庸,橫向對比同期列強的重型坦克沒有明顯優勢,只能跟法國人的B1重型坦克五五開,不像歷史上老虎出世時可以睥睨眾生。
“打沙俄的話,嘶,那就復雜了,英法不確定會不會干涉。”那名上校沉聲道。
“這取決于德軍飛機是否能有效打擊北冰洋航線。”旁邊的準將輕嘆了一口氣,“俄國資源充足,一旦敗亡,可就沒什么能約束德國人嘍。”
“確實,但是英法沒可能千里迢迢派重兵集團過去。”周長風聳了聳肩,“說實話,就算派過去十萬人也沒用,德國方面組織百萬大軍都沒什么難度。”
沙俄的內亂也持續了有一陣子了,目前看來沙皇的威望已經降至冰點——缺乏實權的病秧子阿列維奇無力改變沙俄長期以來的糟糕境況。
又加之來自德社的影響,以及二十年以來發展過程中積攢的矛盾,大明內閣估計沙俄皇室是難逃一劫了。
在這種混亂境況下,沙俄軍隊的態度無疑至關重要。紅白藍三色,白者寥寥無幾,紅藍對半開。
一些激進的資產階級已經在慫恿主動出擊,將俄羅斯改朝換代…哦不,改頭換面了。
英法也對沙俄的拉胯很失望,覺得這樣一個帝國主義吊車尾實在難擔大任,以前“歐洲憲兵”的威名已經掉進黑海找不到了。
向來喜歡搞事的英國人甚至在考慮一項計劃——扶持沙俄資產階級奪權。
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東西夾擊、限制咄咄逼人的德社,法國人也基本認同這一點。
作為參謀處同知,程翰一直以來都很欣賞周某人在戰役和戰術方面“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總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除了這些充滿前瞻性的理論,那些兵器裝備研發方向的思路和想法也頗為有趣。就比如剛剛結束的疰夏行動中,火箭筒這萬金油玩意讓前線將士贊不絕口。
他覺得讓這樣的人長期在一線指揮部隊是一種浪費,就應該讓周某人來大都督府參謀處,成為統籌規劃大明帝國軍隊方略的主要中樞神經之一。
所以程翰打算等接下來的血痹行動結束了,就奏請皇帝把周某人調來督府任職。
參謀處的這座廳堂中,大家相談甚歡,就各種情況展開激烈的議論,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不留神便到了正午時分,一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可就在眾人意猶未盡,準備三下五除二吃完午飯,然后再來繼續商討的時候,一名文職中尉急匆匆地奔來。
他徑直來到了周長風面前,抱拳道:“周長官!您宅第電話打來了,貴夫人身體不適,已經送醫了。”
隨即,在場的十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周長風就不見了蹤影,只剩余音繞梁。
“失陪了!我的草稿在十九號保管柜,密碼一四、四個六!”
忘記設定時發布了,尷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