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個六十六旅反而在自己領土上被全殲,俄國人的面子丟大了。”周長風向前走了幾步,指向地圖上的那一小處,“后續增援的那個師也損失不小。”
“打得不錯,很利落。”朱泠婧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如果戰報屬實,英美俄這幾家更要憂心了。”
“從表面上來看確實會讓他們更忌憚(我軍),”目光銳利的周長風輕輕敲了敲地圖,“但根據前邊發回的訊息來看,恐怕…不對,沒有恐怕,就是俄軍自身的問題最大。”
在并未妥善做好準備的情況下就倉促派兵越境犯界,后續陸軍沒有到位、空軍也沒有準備增援單位。
于是在一線的航空兵力量被大部殲滅后,制空權就被明軍穩穩的攥在了手上,勝利的天平不傾斜才怪呢。
也許俄國人的行動更多的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但從軍事角度來看,這徹頭徹尾都是一場兒戲般的鬧劇。
“的確。”朱泠婧輕點了一下頭,“你倒是不驕不傲,很客觀。”
短暫的停頓后,她接著悠悠說道:“但某些人未必不曉得如此淺顯的道理,或許他們心知肚明,但卻故意為之。”
說實話周長風還真沒反應過來,不知道她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盯著朱泠婧的眼睛,腦海中飛速閃掠、對比了許多想法和猜測。
英國人只希望能夠能夠借助俄國人賴轉移大明的注意力,牽制其行動,所以重點僅僅是調遣部隊越境而已,打得好壞與否其實都不重要。
反過來說,如果俄國人被打敗了,這只會讓英國人更加擔心遠東地區的形勢,有可能咬咬牙再努力擠出一些對沙俄的資助。
就算不提供實質上的資助,哪怕能削減一些債務或債務利息也是好的嘛。
與圣彼得堡的權貴們從中的獲益相比,一個普普通通的步兵旅的死活似乎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戰時四處借錢是沙皇俄國自古以來的傳統,總是背負著各種外債也是其特色。
早在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時,為了負擔對外擴張戰爭的巨大開支,沙俄就向荷蘭貸款許多,之后更是沒停過,邊還錢邊借錢。
歐戰爆發時,年收入不過34億盧布的沙俄所背負的外債就高達63億盧布。歐戰期間又從法國貸款15億盧布、從英國貸款54億盧布,截止歐戰末期,沙俄的戰時外債總額超過80億盧布。
龐大的債務顯著阻礙了沙俄的經濟恢復和發展,再加上其并不高效的體制,雖然底子相對于大明要好不少、起點也更高,但當下的俄羅斯帝國工業實力卻反倒遜色于大明。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時至今日,俄國人還在努力的還錢。
“那樣的話……何嘗不是賣國行徑?”周長風有些無奈地說道:“他們現在亂的一塌糊涂,前不久才兵變過,再這么搞,指不定哪天叛軍就沖進圣彼得堡了。”
一副輕蔑之色的朱泠婧“呵”了一聲,斜睨著他,“你指望那等貨色有覺悟?沙皇是個軟弱的病秧子,誰鎮得住他們?”
這件事交談完畢,二人接著又來到了下一個話題。
依照年初確定的戰備法案,大江南北的國立、官營兵工廠都陸續開始了整合工作,多個小廠合并為大廠,已有的大廠重新調整領導與管理層。
同時,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舊機器能更新換代的就盡量淘汰掉,從而提升生產效率。
由于“搬家”麻煩多多,平常沒人愿意干,這期間也必定會耽誤時間、減少一些裝備產量,但從長遠看來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除了對現有的大大小小的兵工廠進行調整改組之外,集中人力、物力、財力建設新廠也是重要一環。
作為戰備法案的子計劃之一,特三號兵工擴充計劃已經拉開了序幕。
于邯鄲州的廠址挑選完畢后,工部指令國立鐵路公司抽調人手專門為其鋪設一條支線鐵路,全國各地的機器制造公司或機床廠也先后接到了訂單。
可以預見的是,這座從無到有建設的全新大型兵工廠將會是日后大戰時供應前線的中流砥柱。
另起灶爐而非擴建其它已有兵工廠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大小弊病與痼疾盤根錯節,僵化的領導與管理層根深蒂固,老舊的機器難以輕易調改。
即使是在工業發達、技術先進的后世,一些企業仍然會使用著十分老舊的機器,許多時候會讓人驚訝無比。
比如負責為美軍制造155㎜高爆彈的公司還有不少冷戰時期的機器……如此種種。
每臺機器都是整條生產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哪怕它老舊且低效,但只要還能正常運轉,通常就不會大動干戈的將之裁汰。
把這個舊的換成了新的,那個也很舊,要不要換?
調試生產線的辛酸苦楚也只有技術員和工程師們才懂。
比起參差不齊、有可能還在用著一些五十年前爺爺輩的古董機器的應天、順天、武昌等兵工廠,另起灶爐的邯鄲兵工廠將會基本使用近些年出產的新式機器——六角車床、立式車床、牛頭刨床等等。
顯而易見的,制造效率、加工精度都會有質的提升。
“各種機器的供應基本充裕,少數機器還需等待些時日,這廠子的建設不會慢,工部說是預估明歲初秋便可投產。”朱泠婧隨口說道。
“嘖,這還是按八小時、旬休工作制來規劃的產能啊?”面露驚訝的周長風掃視了一遍奏本所述的規劃,“不說三班倒了,兩班倒的話,每個月都能下線六個師了。”
兵部與工部是按照“三個甲等步兵師與部分冗余備件”的標準擬訂的產能,而且是每天八小時、干八休二。
邯鄲兵工廠分為小炮廠、大炮廠、高射炮廠、平射炮廠、槍廠、器材廠、刀廠、電器廠、槍彈廠、炮彈廠、火藥廠共十一個廠,門類齊全。
與其說它是一個兵工廠,不如稱作武器裝備生產基地更為合適。
小炮廠月產輕、中、重迫擊炮五百余門,各種火箭炮二百余門;
大炮廠月產各種身管火炮二百余門,其中作為師級火力支柱的112㎜榴彈炮一百二十門、144㎜榴彈炮三十門;
高射炮廠月產輕、中、重高射炮近三百門,其中最為泛用的20.8㎜高射炮一百五十門;
平射炮廠月產各種反坦克炮、坦克炮四百余門,其中48㎜反坦克炮一百二十門;
槍廠月產各種槍四萬余支,其中栓動步槍二萬二千支、沖鋒槍一萬三千支、輕機槍八百挺、重機槍三百挺;
器材廠月產各種光學、機械器材兩萬多具,包括迫擊炮瞄準鏡、加農炮瞄準鏡、測距儀、炮隊鏡、計算尺等等;
刀廠月產各種冷兵器三萬五千具,包括飛行員匕首、偵察兵匕首、刺刀、軍刀、剪線器等等;
電器廠月產各種電子器械三萬部,包括野戰電話機、交換機、短波發訊機、無線電步話機、鉛酸蓄電池等等;
火藥廠月產各種發射藥和爆破藥五百余噸,其中梯恩梯五百五十噸、黑索金二十噸。
因為定位側重于武器裝備生產,所以邯鄲兵工廠的子彈廠與炮彈廠的規模不大,但因為以新式機器為主,所以產量也很可觀,其中7.36㎜步機彈約有一千二百萬發、112㎜殺爆彈二十萬發。
這些兵器與彈藥的產量還只是一個邯鄲兵工廠罷了,如果再計入其它官營兵工廠和各種民營公司,大明的軍械產量是足夠充裕的。
至少在擴軍時不會受約束,大戰時也可放心大膽的向對方傾瀉彈藥而不必有所吝惜了。
周長風與朱泠婧二人就此交談了一會,議畢以后,后者緩緩開口發問:“你今后可有其它打算?”
“之后嗎?”周長風沉吟了幾秒,答道:“我肯定想去前線的。”
端著茶杯的朱泠婧抬眼看著他,似笑非笑地問:“如果留在京城一樣能升職,伱還想去不?”
“呃……陛下,這樣不好啊,名不正言不順,我可不想被人在背后說閑話。”
其實他還想說:陛下,您也不想被人在暗地里說閑話吧?
“當真?”
“肯定的,我也犯不著騙您啊,那可是欺君。”
呵呵,以你這廝的“光輝”履歷,真會在乎欺君么?
朱泠婧微微頷首,認真道:“現在的變數只在于歐洲那邊,他們早、咱們也早,他們晚、咱們也晚。若是(它們)就在這幾個月正式交戰,那我國朝應當明歲早春發兵。”
她望了一眼窗外,半開玩笑地說:“你那小嬌妻的產期估計也是那時候,我不會留情,你呢?舍得不?”
神色平靜的周長風也同樣認真地答道:“陛下,忠孝都難兩全呢,這也一樣。我必須履行天職,再留戀也得藏在心底里不是?至于她,我想當她決心嫁給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有了面對這種情況的覺悟。”
朱泠婧淺淺的笑了笑,沒說什么。
不論如何,總歸會有人要面對這種情況的。
即使恰巧周某人沒有遇上,但百萬將士中也必定有成百上千人不得不錯失陪同親屬家眷的時機。
而這只不過是戰爭殘酷性的冰山一角罷了。
稍后,周長風便告退離開了,他還得去城南郊區檢視陸戰一旅的訓練情況。
大致也是在同一時間,千里之外的北疆……
“嘩!”
“呼——總算戳著了!”
趙緒武長舒了一口氣,踏著溪水將魚叉撿了起來,分叉處赫然扎著一條正在掙扎的西伯利亞白魚。
作為應急食品的幾盒奶糖與巧克力都被吃了大半,這樣只出不入肯定堅持不了多久,而且餓著肚子的感覺實在是難受無比。
因為擔心開槍會吸引來追兵,而捉野兔的嘗試也失敗了,所以趙緒武便找了根分叉的樹枝,用飛行員匕首將之削尖做成了土制魚叉。
興奮難耐的他帶著魚來到了一處低洼地,然后迫不及待地點著了篝火,接著用匕首胡亂地把魚鱗剔除、掏掉內臟,然后將這條四斤多的白魚架在篝火上烤了起來。
火焰在炙烤著魚,燃燒的枯枝和被燎烤的魚都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若有若無的香味飄進了趙緒武的鼻子中。
他直勾勾地盯著魚,只覺得自己嘴巴里已經起了反應,在瘋狂的分泌口水,肚子也在咕咕直叫。
有幾次他感覺自己都快抵擋不住誘惑了,但一想到潛在的病菌或寄生蟲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他就不住地咽口水、努力抑制直接開吃的欲望。
跳傘安然無恙、被追兵搜捕也逃出生天,結果要是栽在食用生魚導致的感染上那可就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不知過了多久,待這條白魚被烤制完成,他顧不上燙嘴就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
以往的伙食待遇完全稱得上是養尊處優,但這次一連餓了兩天半,吃上這樣一條自己粗劣烤制的魚卻讓他感動不已。
烤魚1,SAN值30,HP值5
先前一邊烤魚一邊燒水,現在邊吃邊喝,吃飽喝足的趙緒武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原本有些動搖的、重返祖國的信念又重新穩固了下來。
他拿起指北針看了看,仰頭望了眼太陽,然后繼續向南方走去。
三個小時后,下午17:49。
頭發散亂、胡子拉碴的趙緒武拄著一根樹枝做成的簡易拐杖,跋涉在起伏不平的曠野中。
忽然,引擎聲從天空中傳來,愈來愈響,十幾架戰斗機與轟炸機組成的機群正以一個較低的高度飛過。
熟悉的藍灰色涂裝、熟悉的機身外形、熟悉的偏心圓機徽——這就是大明空軍編隊無疑了。
天吶!撞大運了!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趙緒武也顧不上被追兵發現的風險了,他知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拿出信號槍朝天射了一發紅色信號彈。
接著是第二發、第三發……
察覺到異樣,其中一架三六式戰斗機脫離了編隊,隨即側身翻滾轉向,緩緩下降了高度開始盤旋。
最低的時候,這架戰斗機以只有四十多米的超低空掠過趙緒武的頭頂。
哦豁?在這里還能發現落難的同袍?
笑吟吟的飛行員拿筆在飛行日志上寫了幾句話,然后撕下這張紙,吐出口香糖將之包了起來,最后拉開艙蓋扔了下去。
欣喜若狂的趙緒武連忙跑過去找到了這個紙團,那潦草的字跡卻宛若菩薩之筆——「已見,西邊空地,躲好,之后救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