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日本地形以山地和丘陵為主,占了四分之三,平原很少,基本圍繞沿海。”周長風伸手點了點地圖,“所以我們還得考慮應付退入深山老林里的反抗軍。”
聞言,幾名營長也開始發表各自的觀點了。
薛燦開口道:“但是…山里邊給養匱乏,能支撐的人數有限,寥寥幾股反抗軍起不了多大用。”
范啟瑾沉吟道:“但是攪和得心煩意亂還是能做到的,如此綿長的山區,幾千里,完全可以藏上一百多股散兵游勇。”
“這應該不難辦吧?”陳珉倒是覺著這不算什么難事,“先靠宣傳政策和施以財帛來分化瓦解一部分,然后做好防范,交通要道部署些裝甲車,一旦有地方遇襲便可迅速趕去支援。”
“只是給你們提個醒罷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到底該怎么應對…那得等實際遭遇以后再斟酌。”周長風伸手輕叩了一下桌子,正色道:“接下來除了整備之外,各部注意激勵士氣,做到‘既不輕敵也不怯戰’。”
負手而立的姚良川笑了笑,頷首道:“此事我來辦,不勞煩咱們‘周大人’費心。”
監軍是大明特色,近似為政委、西方軍隊的牧師、英軍的行政處主任(GS2)、美軍的人事參謀(S1)各一點的集合體。監軍的實際職責相當繁多,財務、內務、風紀、宣傳等事皆須他首肯,雖然沒有實際指揮權,但大小事都能過問。
一個得人心的監軍能起到的作用無疑相當大,能夠將一支部隊的凝聚力直接拔高一個檔次;反之,若是人見人憎,那搞不好可以導致內訌和炸營。
“我之前寫好的稿子,你看過了吧。”周長風望著他問道:“怎么樣,有其它想法嗎?”
“著實沒料到伱居然對倭國見解如此深入。”神色古怪的姚良川點了點頭,“講真的,佩服。”
周長風自然相當了解他們的民族特點,興盛的時候輝煌燦爛,但本質就是銀樣蠟槍頭,來的快去的也快,與其尊崇的櫻花一樣,盛開時嬌艷無比燦爛美麗,然而凋謝得也很快。
日本人的行為時常給人以一種偏執之感,其文化也往往有凄涼蒼茫的印象,只需稍加思索就不難以理解這是其文明發展過程中由于地理條件因素影響的。
有別于大河文明,海洋文明因為地理環境的緣故,不可避免地存在更大的探索精神、危機意識、擴張欲望,成長于狹窄的東瀛列島的日本人無疑是其中的代表。
與之相比,盎撒人倒還好些,大不列顛島至少還有豐富的煤礦和一些鐵礦,不說有多充裕吧,至少不算貧瘠。
而東瀛列島卻是正兒八經的要啥啥沒有,隨著諸如石見銀山之類的金銀礦掘光告罄,其危機感和擴張欲也更加膨脹。
再加上列島處在板塊交界處,地震與海嘯頻繁得堪稱家常便飯,而富士山還是一座活火山。這些自然因素同樣也加重了日本人骨子里的悲戚和不安——今天可能勉強混個溫飽,明天指不定就是地震或海嘯把自己帶去見天照大神。
故而,這樣一幫子自古以來都提心吊膽過日子的人還能夠在乎什么?為了達成目的可以毫不猶豫地不吝死亡。
正是這種輕視死亡的秉性讓這個島國成了麻煩制造者——極具侵略性,始終擁有充沛的擴張野心。
從唐朝的白江口之戰到明朝的援朝戰爭,日本人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歷史上最終在對陣清朝時一波賭國運而大獲成功,得以逆襲。
在周長風看來,這個島國可以比喻為一條惡狗,在歷史上受▇▇▇主義影響后就成了發病的瘋狗。如今則因為賭國運失敗,成為了一條斷脊的喪家之犬。
依照他所撰寫的文本,姚良川在全團集會上以簡明扼要的言辭向官兵們闡述了這次發兵的必要性,總結下來就是“一勞永逸杜絕倭患,以東瀛為屏障拱衛天朝”這句話。
不過,鑒于明軍士兵們從前也只是普通人,全無日本人對同胞造成傷痛的切身體會和血海深仇,所以周長風比較擔憂士氣能否保證。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根據他的觀察,大家的態度基本上分作幾大類,一是滿不在乎、無所謂,二是覺得活該、理所應當,三是抱以同情、惋惜。
好在宣傳頗為有效,至少讓士兵們明確了平定日本的必要性和合理性,這基本上就足夠了。
維持士氣的最低要求就是避免讓大家感到迷茫——當士兵們捫心自問為何而戰時,知道流血犧牲是和自己的利益有關聯的。
這個“有關聯”是一個關鍵變量。
滿嘴跑火車、畫大餅,什么報效家國、為了帝國興盛而戰,這些過于宏觀而顯得虛無縹緲的,提振士氣的效果就不咋地。
反之,越接近普通人的生活,效果就越好,比如什么奪取資源產地、從而降低國內物價,這與家眷們的生活有直接影響。
二月的最后一天,組成第二軍的三師一團全部抵達海州,配屬給第二軍的空軍第八驅逐支隊和第二〇輕轟炸支隊也都陸續轉場至海軍基地的機場。
翌日早晨,各部主官受命前往總兵處開會。
天色灰蒙蒙的,又厚又低的云層呈深灰色,海軍基地的氣象觀測站報告有六成概率在三小時內降水,等級為中雨。
“總兵官到!”
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背著手走了進來,他便是江南都督府同知聶銓。
這位指揮官讓人覺得他就像是前來巡游的,雖然看著神采奕奕,但是舉手投足間都表露出一種隨意之感。
聶銓如今六十有七,廣州人士,是平樂伯府的旁支,倒也算勛貴后裔,不過能在有生之年升至少將,主要還是歸功于自己當年爭氣。
日本人與歷史上如出一轍,同樣侵朝,明軍時隔三百年不得不再次參戰。這場陸戰進行的其實并不順利,維新以后參照西方列強建軍的日軍戰力不錯,給明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參戰明軍一度只能轉為防守來維持戰線。前后幾個月,拿的出手的戰績沒多少,當時還只是一員隊官的聶銓位列其中。
不過隨著海戰落幕,陸戰的勝負就不存在懸念了——水師封鎖海峽以后,侵朝日軍隨即完蛋。
“好,今兒也不多話,直奔主題去。來,把進軍方略都拆封了。”
“是。”
眾人隨即拆開了放在桌子上的密封的作戰計劃書,然后迅速瀏覽了起來。
在場的將領都是一溜兒的準將和上校,均為高級軍官,身著藍綠色海軍陸戰隊常服的周長風在這一幫子人之中顯得相當突出。
明軍的軍銜制比較有特點,平時也同時存在上校和準將,分別是旅級單位的正職和師級單位的正職,少將就已經是相當高級別的將領了,中將更是全國也沒多少個。
上將、或者說大將軍,根據條令規定,那是戰時才能授予的最高榮譽軍銜。
作為軍級指揮部的總兵處設有參謀、后勤、軍政、軍情四個部門,各有一員僉事負責相關事宜。
軍情僉事緩緩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將領們,開口道:“大都督府情報處密切關注著其朝廷的態度,目前,倭國朝廷的主流態度仍未明晰,只能說大體上傾向于乖乖順從。”
“大軍壓境,螳臂當車毫無意義,肯定會服軟的。”十三師師長理所應當地說。
參謀僉事、或者說第二軍的參謀長是個與刻板印象相反的壯碩大漢,他隨口嘀咕道:“指不定要鬧一出兵變,逼迫抵抗。”
“識時務者為俊杰,他們不至于那么愚蠢吧?”有人說道。
七師師長笑著回道:“哪能假定人家是俊杰?自古以來不識時務的人多了去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談了幾句,氣氛融洽,接下來很快就是具體的任務分配。
理所應當的,無論是否會遭到有組織的抵抗,陸戰一團都將作為開路先鋒最早登陸,占領碼頭。
至于其它單位,如果未遭到大規模抵抗,那么就輕松愉快地在碼頭停泊上岸;反之,則依照作戰計劃按部就班地登陸。
第四師在東京西南10㎞處的三個登陸點分散上岸,那兒在川崎地區。
第七師在東京正東13㎞處的四個登陸點分散上岸,大致在船橋地區附近。
第十三師作為預備隊,視情況而定隨時出發增援。
可以說一旦日本人堅決抵抗,率先登陸的陸戰一團必將遭受巨大壓力。
兩個師團再不濟也有實打實的三萬余人,縱然裝備和訓練水平都不咋地,但誰也沒發保證對方不會發狂。
如果執意要做最后一搏、同歸于盡,這三萬余人不計代價的發起大規模反擊,陸戰一團雖不至于守不住灘頭陣地,畢竟己方海軍艦隊會盡其所能的提供炮火支援,但是慘重的傷亡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十三師師長就在周長風身邊,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爽快道:“放寬心,真要那樣子,海軍炮擊能爭取很多時間,我部會盡快增援的。”
需要談及的正事不多,除了部署的安排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后勤了。
后勤僉事向眾人介紹了一下物資給養的準備情況。
他拿起一個文件封,翻了翻,然后開口道:
“按5萬人、2個月計,細糧共須420萬斤、面粉須100萬斤、野戰食品須150萬包,這些主食現已全部到位。”
“花生、豆、葵花籽油須23萬斤,鹽須18萬斤,腌肉須90萬斤,咸菜26萬斤,香干30萬斤,副食基本到齊,尚缺香干9萬斤。”
“按1.5萬匹馬、2個月計,馬草須1200萬斤、馬料須800萬斤。其中馬草尚有230萬斤缺口,大概兩天后運足。”
“彈藥方面,按標準戰役量準備,步兵武器5個基數,機槍10個基數,步兵伴隨火炮10個基數,壓制火炮20個基數。已全部到位。”
“卡車按1600輛計,再加部分戰車,共預備車用汽油1萬桶,還有若干零部件也都到齊了。航空汽油不歸咱們管。”
后勤方面不存在問題,所有單位都是齊裝滿員,物資也無比充沛。
“差不多萬事俱備了,那咱們何時出發?”四師師長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還沒敲定,靜候大都督府的命令吧,但是最早不過初五。”參謀僉事回道。
接下來就沒什么可談了,不過因為臨近飯點,聶銓便招呼將領們留下來共進午餐。
正事落幕,氣氛一下子就輕松了。
饒有興致的聶銓看向了周長風,笑呵呵地說:“據說周克行對許多事都有獨到見解,不妨講講?”
當著一群高級將領的面吹牛皮,怎么說呢?既忐忑又快樂,心情復雜。
正在喝水的周長風趕緊放下搪瓷杯,連忙站了起來,飛速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言辭,然后走到了那懸掛著的碩大地圖前。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日本列島雖然貧瘠,但天生就占據有天時和地利。”
“列島和附近海域都有兩個氣候不穩期,夏天前后的臺風多發,冬天前后會有冬季風暴。”
“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能阻止大多數軍事行動的實施,現今的艦隊都遭不住,古代帆船更是想都別想。”
“所以進攻的窗口期只有每年的春秋兩個時季,都只有個把月的時間,很短暫。”
“至于地利,日本列島多山,地形起伏不定,坎坷而稀碎。”
“平原地區很少,還大多是人口聚集區,也就是說一旦登陸,要么在山地作戰,要么就得在復雜的城區作戰。”
“我們將它拿下以后,它缺乏戰略縱深的唯一劣勢就不復存在了,大明海和朝鮮就是它的戰略縱深。”
“這樣一個復雜而堅固,還擁有充足后援的列島,完全可以當作未來扼守東方的長城。只要它在,戰火至少不可能從東邊燒到本土。”
周長風的言辭正對將領們的口味,這些天他們也被一些鼓吹“發兵倭國就是徒費錢財”的言論弄的有些不爽,現在閑來無事聽聽這樣的論調可以說非常的舒坦。
“說的好。”心情不錯的聶銓拍了拍手,頷首道:“今日喝點酒吧。大醉誤事,不過小酌幾杯倒是無礙。”
同桌的眾人不禁歡呼了一下,就此暢聊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