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風尚未轉身,就發現自己面前的傷兵們都有些怯,目光中也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他回頭看去,只見一名衣衫不整、衣領與帽子都是歪著的上士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身后還有兩、三人跟著。
“嘿喲,我聽見什么撫恤金?你們這是來上們發錢?來看看爺爺這能發多少圓?正好能下兩頓館子。”
睡眼惺忪的上士顯然沒注意到周長風身著的常服上的軍銜,身旁跟著的人趕緊拽他衣角提醒。
待他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時,就迎上了周長風那冷冰冰的目光。
周長風打量了他一下,“你是哪里負傷?”
這上士看著有些沒底氣,“我…我沒傷,是病…有病在身。”
這時,后邊有傷兵悄聲道:“這狗東西壓根沒傷沒病,仗著有門路,開了病假從前線回來的,成天擱這作威作福。”
這么一說,周長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哼了一聲,淡淡道:“報番號,哪個單位的?什么病?”
“回長官,職是四營機炮隊一排排副,病是…高原病癥引發的肺水腫……”
“看你這生龍活虎、吆五喝六的,有半點生病的模樣?明天就給我回前線。”
這上士一臉的驚愕,“長官……”
正欲轉身的周長風斜睨著他,“不愿意回前線也行,我帶伱去軍法司,看看臨陣脫逃怎么判。”
幾秒的躊躇之后,上士大著膽子嘴硬道:“長官,職有診斷書,理應休養,而且這事也不歸您管啊。”
“哦?是嗎?”本來今天就心情不佳的周長風被這話勾起了火氣,一邊是貨真價實的負傷士兵、一邊是這個肆無忌憚的家伙。
忍了幾下都沒壓下火氣的周長風突然動手,一拳就把這個上士打成了捂著肚子的蝦米,接著一個過肩摔將之摔了個七葷八素,最后拽著衣領把他翻了個身,接連三腳就給他的小腿踩斷了。
“走了見不得人的門路來避戰還不低調?反倒招搖著作威作福?不是怕死不想上前線嗎?今天老子就遂了你的心愿。”
這個哀嚎著的上士很快被他的幾個跟班給背走了,一切又重歸于平靜。
“你這下手還挺狠啊。”沈瑜笑著說道。
“狠嗎?比子彈咬一口輕得多。”周長風不以為意。
斷了小腿骨的上士的堂兄是混三旅野戰醫院的一名少尉軍醫,勉強算是有小小實權,所以便給開了個“肺水腫情況較重、建議回后方醫治”的單子。之后這個上士又在應天陸軍總醫院上下打點了一下,如此便日復一日的裝病號混日子。
今天他可謂是倒了大霉,囂張跋扈的時候恰巧遇上了心情沉重的周長風,然后成了真的病號,這可把飽受其欺負的一眾傷兵們給樂壞了。
這個小插曲過后,周長風與沈瑜便商量著起草了一封建言書,在簽下自己的名字以后讓在場的傷兵們輪流簽字,也算是別樣的萬民書了。
“大家都不容易,軍人是國家的脊梁,如果基本權利都得不到合理保障,還有誰甘愿忠于職守?”
在離開之前,周長風忽然起了拉人的念頭,于是他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傷兵們,笑道:“我之后要轉至海軍新建的陸戰隊任職,其中有一千人的名額來自各師的優秀官兵,大家如果有意向可以寫信到一營營部。”
沈瑜則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樣笑呵呵地說道:“別人說不準,但這位可不是尋常人啊,在戰場上那可是如魚得水,率一營硬抗英夷一旅三天三夜,直接間接斃傷敵軍千余,否則混三旅哪能全殲那個特遣隊?所以才能又得南安侯賞識啊,還受邀出席過記者會,妥妥的將才,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傷兵們也不傻,有多少長官是真心愛惜自己的麾下的?如今這位就八九不離十了,可是專程為了撫恤金的事情過來的。
上對下如果虛情假意、下對上便會虛與委蛇;反之則是誠心相待。
于是,周長風與沈瑜二人一離開,眾人就紛紛議論了起來。
可以預見的是混三旅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再參戰了,對于有些人來說這是大好事,因為又可以安安穩穩地扛槍吃糧拿餉了,但總歸有人還是惦記著上前線建功立業的。
“……三十八、三十九,這個人數應該不算少了,走,現在去都察院吧。”周長風數了數簽字的傷兵數量,滿意道。
“去吧去吧。”
崇禮大道、西長安大道、東長安大道,這些街道所環繞的區域就是大明朝廷各個官署的所在地了。
周長風與沈瑜的到來并未沒讓都察院的官吏們多重視,例行公事地接待以后,兩個吏員漫不經心地記錄了他們的訴求,然后收下了那封建言書。
一人在瀏覽,另一人提醒道:“三個月內會給答復的,記得留意寄去的信。”
片刻之后,佇立在都察院門口的周長風無奈道:“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這個可能毫無作用。”
旁邊的沈瑜不以為意,似乎對此情況了如指掌。
他邊下臺階邊隨意道:“你的感覺沒錯。”
“走吧。”
“嗯?去哪?”
“去兵部啊。”
“你還真去啊?”沈瑜有些無奈。
“為什么不去?一不做二不休,所有的辦法都要試一遍。”周長風說著就拉開了車門。
在長嘆了一口氣之后,沈瑜猶豫道:“我給你講,你這種倔脾氣是吃不開的,許多事情是要機變處之的,不是說直愣愣就能解決的,你打仗的時候那么多主意、多會隨機應變,官場上也一樣。”
“我咋會不懂人情世故?但是這明面上的流程總得走一遍吧?”周長風嗤笑了一聲,理所應當地說:“如果明面上走不通,再去試其它辦法。”
“你知道就好,我是以小見大,怕你太天真,這官場上的做派歷朝歷代莫不如此,大明豈會例外?”
“你如今得了諸多賞識,以后不然要平步青云,但越是這樣越要對朝政敏感,會站隊、站好隊才是硬道理。”
“按我的經驗啊,你這種正直的家伙必然看不慣這種做派,但又不得不接觸。說真的,憂國憂民大半都是小人物……”
“罷了,多說無益。總之,要學會用票子和關系開路,不少事情在明面上很難辦成,但是這兩大法寶一出手,往往一下子就搞定了。”
大概是真心想結交個兄弟,沈瑜說了一大串,都算是發自肺腑的建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