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昨天的虧以后,英印軍今天的進攻就顯得更加沉穩了——進攻隊形更加稀疏,步兵分組躍進也愈發靈活,再也不見昨天的蠻橫硬沖。
每當明軍火力點暴露,馬上就會招致伴隨的巡洋坦克的直瞄射擊;幾門QF3.7寸山炮也被靠前部署于進攻出發陣地,精準轟擊任何開火的明軍機槍陣地。
二隊的一百八十多名官兵在接替了傷亡超過四成的一隊后,沒想到短短一個上午就損失了近五十人,隊長孫誠的眼鏡都碎了一副。
面對飛機大炮坦克的三管齊下,僅憑步兵還是太難應對了,幾乎一直處于被壓制狀態下的明軍士兵們只能利用野戰工事頑強防御,而代價就是極快的傷亡速度。
敵軍的學習速度、或者說隨機應變的能力倒是在周長風的意料之中,決定一支軍隊強大與否的關鍵體現就是他們的學習能力,以及適應新對手、新環境的速度。
比如在太平洋戰場上,經過幾次島嶼戰役被暴打的教訓后,日軍意識到扼守孤島時不宜魯莽反擊,隨即果斷改變戰術思想,以堅固工事和縱深防御體系逐步消耗美軍,讓美軍在硫磺島上吃了不少苦頭。
又比如在某場半島戰爭中,美軍在初期幾場戰役被某支軍隊打得暈頭轉向、狼狽不堪,但很快就察覺到了對手在后勤保障方面的弱勢,然后轉以“磁性戰術”應對“禮拜攻勢”,一度扭轉了戰局。
如果不考慮工業等因素的話,可以說戰爭就是雙方軍隊不斷切磋與學習的過程,代價是士兵們的生命、成果是能夠占得先機。
對于目前的戰局,周長風有很明晰的認知——英印軍試圖通過火力上的優勢不斷消耗己方的有生力量,為之后進攻城區做準備,然后一鼓作氣突破損失慘重的明軍防線!
如今已是三十日,對于堅守至明天傍晚的命令他充滿信心,決心在盡可能減少己方傷亡的情況再好好教訓一下這些驕狂的英印軍。
顯然周長風對于這兩個字中的任何一個都沒啥好感,合在一起那就更加令他討厭了。
在圍攻零號高地的同時,英印軍還派遣了大約一個連在七輛坦克的支援下來到了城區西北方向,原地構筑掩體,并以槍炮和城區的明軍展開對射,以求牽制。
實際上他們還派了一支小隊前往了北邊的樹林,但是這支小隊很快就打了退堂鼓——無它,唯慘狀實在駭人。
燃燒了一天一夜的樹林基本熄滅了,但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余燼,里面橫七豎八都是英印軍的尸體,大都被炙烤成了焦炭模樣,估計至少有超過一百五十人葬身于此。
中午的時候,英印軍暫停了進攻,但是卻未中止炮擊,第四炮兵營的士兵們分成兩班人,一班吃飯一班開火。
在之后的一整個下午,英印軍對零號高地發起了整整四次進攻,兩次大規模強襲都沖上了陣地,但是均被明軍用刺刀和手榴彈給趕了出來。
期間,來自城區的迫擊炮支援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一個下午就消耗掉了半個基數的彈藥。
緊鎖眉頭的周長風端著望遠鏡看著那個方向,自今天上午到現在,連綿的炮擊就沒停歇過。
三面受敵的零號高地岌岌可危,孫誠在親自率領預備隊發起反沖鋒的時候被擊中。守住陣地后,幾名士兵冒險把重傷的他用擔架帶了下去,繞了一大圈遠路將之送回了城區。
“快來人!!!”
“救救我們隊長!”
醫院大樓一樓本就有手術室,倒是方便了明軍進行簡單手術。
看著衣服幾乎被血浸透了的孫誠,周長風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扭頭轉向了旁邊,恰好此時有傷員手術完畢,門開了。
主刀的軍醫少尉走了出來,簡單檢查了一下擔架上的孫誠。他目光凜然,平靜道:“這個傷沒得救,除非立刻轉送后方大醫院。”
一發.303Mk.VII步槍彈擊中了他的腹部造成內臟破損與大量失血,一枚米爾斯手榴彈的破片擊中了左肺導致開放性氣胸,這樣的傷勢其實就算在應天陸軍總醫院也難救。
英聯邦軍隊裝備的7.7×56㎜Mk.VII步槍彈堪稱暴力,其彈頭內部結構獨特,采用前一半鋁后一半鉛的彈芯,前輕后重的結構使彈頭的重心靠后,擊中人體后極易失穩翻滾,能造成夸張的傷道。
一邊表示達姆彈殘忍而宣布淘汰、一邊研發能達到同樣殺傷效果的全金屬被甲彈,以“偽君子”三個字來形容道貌岸然的英國人再正確不過了。
聽完軍醫的殘酷宣判,在場的幾人都沉默了。
滿臉血跡與塵土的孫誠慘笑了一下,接著連串的咳嗽了起來,嘴角也溢出了更多的暗紅色血液。
“你…還有什么想交代的?”周長風與他四目相對。
“先…先前…戰況危急,我…組織了一回敢死隊,請…營長記好……”孫誠報出了六個數字,這是士兵編號,同時費力地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子遞了過去。
臨時組織的敢死隊員有特殊待遇——雙倍撫恤金,而且無論找不找的到尸體都不能算作失蹤。
通常來說,士兵們最害怕、最討厭的就是死后被算作失蹤,因為失蹤只會發半數的撫恤金;然而在激烈的戰場上,尸體被炸得殘缺不全無法辨認卻是很常見的,有時候連身份牌都會不知所蹤。
鮮血浸透了纏得厚厚的繃帶,緩緩匯集在擔架上,然后向周圍散溢開來,很快他的身下就形成了一攤血泊。
“夫人不知有無懷上,若…若是懷上了,讓她流掉……我家人丁興旺不差香火。她還年輕,讓她一定要擇人改嫁…她很倔,營長,一定要勸服她……撫恤金都給她,我家也不差錢……”
孫誠的出身不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唯獨就他一個后輩選擇了從軍。他的父親雖然極為不滿,但還是托關系讓他來了禁軍,覺得這樣既能遂了小兒子的心愿,又能安穩到退役,可惜事與愿違。
周長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肅然道:“我保證。”
“我爹…一直覺得從軍是敗了家風……哼!”昏暗的燈光下,呼吸急促、面色慘白的孫誠喃喃了幾句,最后開口道:“再給我來一針。”
旁邊的醫護兵隨即又取出了一劑止痛針,俯身給他扎了一下,孫誠的面色舒緩了幾分,揮手讓周長風趕緊回去指揮。
后者深呼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叉手行禮,隨即快步離開了。
有人提到2磅炮沒有高爆彈,這是大家喜聞樂見的笑話,但事實上,2磅炮是有高爆彈的,但是因為裝藥存在可靠性問題,所以產量很少;英國人直至戰爭末期才量產改良后的2磅炮高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