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所化遁光一路深入,最終在一座大殿前落下。
大殿中,一位老道端坐著。他身著灰色道袍,身影瘦削,雙手收在寬大的袖子里。他閉著眼,微微垂頭,宛如一座蠟像,一動不動。
“老朽蠶沙,見過道友。老朽因修行之故,只能靜坐于此,不能起身相迎,還請道友見諒。”
老道一動不動,但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嬴政耳中。
“無妨,我也是擅自登門,打擾了。”嬴政拱手一禮說道,“在下嬴政,途徑寶地,在這兒聽道許久,故而上門拜訪。”
“拜見老祖。”
在嬴政身邊,三清等人也趕緊向蠶沙老祖稽首行禮。
“嗯。”蠶沙老祖應道。
打過招呼后,蠶沙老祖便讓嬴政他們隨意坐下,又有他門下弟子上來給嬴政他們各自看茶。
“剛剛聽道友所言,是因為界域潮汐暫困于此?”蠶沙老祖說道。
“正是。”嬴政點頭。
“我本在源界渾沌外修道,此次也是第一次前往源界。沒想到進入源界時,遭遇了界域潮汐,被卷到小中天來了。”嬴政無奈道。
“哈哈,道友確實有點不走運。”蠶沙老祖笑道。
“源界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吸收混沌,慢慢拓展。還有眾多至尊和圣人從古源界和其他地方,帶著大世界和小世界并入源界中。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源界障壁便要膨脹一點,由此引發界域潮汐。”
“原來是這樣。”嬴政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先前只知道界域潮汐是源界障壁活動引起,如今蠶沙老祖這么一說,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以老祖所言,這源界便相當于一處新生世界,正在慢慢成長?那將來豈不是有可能成長到和過去的古源界相當?”嬴政忍不住道。
“對,不過這便不知道要多久了。”蠶沙老祖感慨道。
“昔年古源界的氣象,哪里是現在的源界可比的。我只記得,那時源殿紅羅仙尊講道,萬尊來朝,我亦在其中。那個場面,即便時隔這么多年,我依舊都記得。”
“可惜啊,后來大劫毫無征兆地降臨,源界破滅,不知道多少高手葬身古源界。就連紅羅仙尊那樣的高手都沒逃出劫難。”
蠶沙老祖的聲音中充滿了唏噓和感嘆。
面對他的話語,嬴政也有些好奇。能讓蠶沙老祖感慨成這樣,那個紅羅仙尊是何等修為?
“不知老祖現在修為比之紅羅仙尊如何?”嬴政問道。
“若老朽當年,望塵莫及。現在的話,大道路上,能看到一個背影吧。”蠶沙老祖道。
“嘶!”嬴政心中微驚。
蠶沙老祖實力,在嬴政看來,不在自己之下。
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個紅羅仙尊只怕強得難以想象。
猶豫了一下,嬴政問:“敢問老祖,不知仙尊之高,可在至尊之上?”
“至尊之上,應該便沒有道路了。”蠶沙老祖同樣猶豫了一下,然后道。
不過這么說了以后,他又道:“但實則越是沒有道路,這道路便越發的廣闊啊。”
“道路越是缺乏,反而越顯寬廣……”嬴政心中一動,不禁點頭。
“大道之路,確實漫長啊。”嬴政感慨道。
“正是!正是!”蠶沙老祖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歡喜。
“大道無盡,沒有盡頭,才更顯其趣味。否則,徒然活過無盡歲月,豈不是無聊至極。”
“哈哈,所言極是。”嬴政笑著點頭。這蠶沙老祖,真是個妙人,風趣幽默。
“對了,嬴政道友,是你把恨海抽干了吧?”蠶沙老祖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嬴政問道。
“嗯。”嬴政點頭。
“怎么了?”嬴政聽出蠶沙老祖話中有別樣意味。
“道友此舉,真是大義啊!”蠶沙老祖感慨道。
“恨海橫亙于我小中天與大中天之間,無盡歲月,不知多少生靈因界域潮汐被卷入其中,命喪黃泉!如今道友收走了恨海,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德。”
“只是小事一樁。”嬴政謙虛道。
“不,這并非小事。”蠶沙老祖說道。
“其實不瞞道友,這么多年來,我也曾想過動手收掉恨海,但礙于一樁公案,未能成行。”
“哦?”嬴政眉頭一挑。
“道友想來,已經與石芒至尊見過面了吧?”蠶沙老祖說道。
“是的。”嬴政點頭,沒有隱瞞。
“那石芒至尊,可曾和道友說起過,這恨海之中,葬的是誰,又是誰殺的此人?”蠶沙老祖問道。
“沒有。”嬴政搖頭。
“這……”蠶沙老祖苦笑。
“敢問老祖,這里面是否有什么問題?”嬴政心中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追問道。
“葬于恨海之中的至尊名為玄羅!而殺他的人,是中域斗羅界的白龍斗尊!”
“這里面,有一樁大公案。”蠶沙老祖的聲音都有些凝重。
“白龍此人,與老朽還有些淵源。當年老朽在成就混元至尊大道前,曾在紅羅仙尊座下聽道。白龍亦是如此。那時,他便時常與人爭強斗狠,惹得當時傳道的師兄師姐們很是不快。”
“后來,我和他先后證道至尊,都成了紅羅仙尊座下真傳弟子。只是我性格愚鈍,而他性格暴戾,兩人截然不同,因此交集不多。”
“再后來,古源界破碎。我和他都僥幸逃過劫數,算是難得的幸運兒。老朽記得當時活下來的至尊,不過二三十人!能僥幸逃過此劫,現在想來真是太幸運了。”
“五位元尊聯手,護著我們這一大片的界域碎片遁出后,重新創造了界域障壁保護此界,然后便消失了。因而我們剩下這二十多位至尊,便成了新的源界之中,修為和地位最高最尊崇之人。”
“古源界破碎后,我們還活著。既然活著,就要繼續修行,繼續生活。我們二十來人,各自收了弟子,傳播道法。”
“白龍也是如此。當時玄羅和石芒便是追隨他的弟子之一,且是麾下弟子中最杰出的兩人。”
“玄羅和石芒,證道至尊于古源界破碎之后。他們二人證道以后,本有出師資格。但白龍此人,掌控欲極強,常利用玄羅和石芒二人,壓榨他們的價值,讓他們做不愿之事。最終導致師徒反目。”
“他們師徒反目后,多次激斗,白龍修為高過玄羅和石芒,但二人雖成道于白龍之后,卻天資絕佳,聯手之下白龍不敵。白龍只得壓下心中惱恨。”
“但事情并未結束,白龍斗不過玄羅和石芒聯手,便暗中等待兩人落單機會……”
“后來石芒去了古源界,還借走了玄羅的十二界磐鐘,白龍便打上門,將玄羅斬殺?”嬴政插話道。
“沒錯!”蠶沙老祖點頭。
“看來后面的事,嬴政道友已經知道了。”
“玄羅死后,石芒從古源界回來,得知摯友身死,悔恨萬分。白龍更狠,殺了玄羅后,還想殺石芒。就在恨海之中,擺下大陣,等著石芒入陣。”
“誰知,石芒祭使十二界磐鐘及另外兩件鴻蒙至寶水火陰陽鑒和三重雷劫門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擋住了白龍。”
“兩人在恨海上大戰近十萬年,白龍雖占優勢,卻也殺不掉石芒。石芒雖想為摯友報仇,卻力不能及,只能自保。僵持之下,白龍放棄了。”
“石芒暫時躲過劫數后,在恨海之中,為玄羅造了衣冠冢,然后自封入墳,為摯友陪葬。而白龍則是放下狠話,若石芒不出世便罷,若再出世,下次必殺石芒!而石芒亦說了,他再出世時,與白龍二人只有一人能活下去。”
“恨海為玄羅墓地,再加上有石芒和白龍二人生死賭咒,因此一般至尊都不愿參合恨海之事,生怕惹了因果上身。”
蠶沙老祖這么說著,他也是尷尬一笑,“老朽也是如此。老朽雖活得久一點,但不擅與人爭斗,惹不起他們。真是讓道友見笑了。”
“不不!”嬴政揮揮手,“老祖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修行者,本應靜坐云臺,修行悟道。天天爭強斗狠,打打殺殺,實在不是修行者所為。更何況,都修到至尊道果了,還動不動心生殺機,實在不當人子。”
嬴政這么說著,隨即他也是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過聽老祖的話,我抽干恨海,驚動石芒,惹得石芒出世。便等于惹了石芒和白龍之間的因果了?”
“這樣小葉子豈不是很危險?”一直沒說話的女媧終于忍不住插話道。
“難道說,那白龍至尊還會遷怒于嬴政?”老子亦是皺著眉頭。
“這也太不講理了吧。”通天教主下意識說道。
“這種事情誰也講不好。老朽說這些,只是給嬴政道友提個醒。你以后若前往斗羅界,或是遇到白龍至尊須得小心一點。”蠶沙老祖說道。
“嗯,多謝老祖提醒。”嬴政點頭,向蠶沙老祖拱手致謝。
在從蠶沙老祖那里得知恨海的往事之后,他們又聊了一些關于修行以及古源界的事情,之后嬴政便告辭離開了。
蠶沙老祖在古源界破碎前就已成道,自然知曉許多古源界之事,至少比百螻道人了解得多得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源界破碎時,百螻道人不過是圣人修為,剛剛窺見些許上方風景,便遭遇古源界破碎這樣的驚世大劫。
他能活下來,已是無比幸運。
不過一想到玄羅和石芒是在古源界破滅之后才成道,且至今已成就混元至尊不知多少歲月,嬴政也忍不住暗暗吐槽,百螻道人的資質和悟性實在是不行啊!
難怪無介老祖總是讓他跑腿,根本不重視他。
蠶沙老祖講道結束時,界域潮汐已接近停止,現在自然是嬴政他們離開小中天前往玄天的時候。
小中天的界域障壁與源界障壁極為相似,都是一層極為特別的空間結界,宛如薄膜一般。
但實際上,這層薄膜非常厚實。至少嬴政進入薄膜后,走了很久才進入小中天與玄天之間的虛空。
再越過虛空,便進入玄天。
玄天的情況與小中天有明顯不同。不過嬴政無暇欣賞玄天的風景,進入玄天后,他立刻動手遮掩了自己的因果和氣機。
他這么做,自然是為了防止無介老祖察覺到他的到來和殺機。
隨后,嬴政在百螻老道的指引下,徑直前往無介老祖的道場。
玄天同樣廣闊無垠,無介老祖雖也是入殿至尊,但也只占據玄天的一域。
他所在的這一域,稱為無介神域,以無介老祖之名命名,受他統御和庇佑。
嬴政悄悄來到無介神域后,很快找到了無介老祖的道場。
與蠶沙老祖不同,蠶沙老祖將道場置于天上靠近世界障壁之處,而無介老祖的道場則直接坐落于大地之上。
無介道場。
一切看似與往常無異,不少弟子進進出出。
然而,突然間,一只大掌從天而降,狠狠拍在無介道場上。
轟隆!
可怕的力量碾壓而下,當場將無介道場轟得粉碎。
道場中,許多進進出出以及正在閉關修煉的弟子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這一巴掌活活打死。
“嗯?”嬴政略帶遲疑的聲音響起。
“無介老狗,滾出來!!”嬴政厲聲喝道,聲音如驚雷般震顫十方。
轟隆隆!
十方大地顫抖,以無介道場為中心,方圓億萬里的大地突然轟然塌陷。
不,不是大地塌陷,而是無介道場周圍的時空塌陷了!
以無介道場為中心的大片區域被一股恐怖的大神通,一口氣拖進了虛空之中。
然后,從方圓億萬里的大地之外,三座高臺升起,從三面將這一塊界域包圍起來。
這三座高臺矗立于虛空之中,每一座都高達億萬丈。在高臺之上,各自有一尊通天徹地的至尊真身坐鎮!
“哼!果然有賊子想害我!”虛空中,一聲重重的冷哼響起。
說話的正是三座高臺上坐著的一名道人。
他須發半白,目光冰冷,身著玄素道袍,手持一面黃色令旗,令旗上用金色絲線繡著一把把寶刀。顯然此人便是無介老祖。
“早在數萬年前,本尊便已心血來潮,察覺到有人動了殺機。我這大陣,從那時起,已為你準備了許久!今日你終于上鉤了!”
無介老祖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