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這段時間，不斷坐拉貨卡車前往黃原市和秦安市考察。
結果他回來后，立馬興沖沖找上門道：“姐夫，我前幾天去秦安市，發現一種叫君子蘭的花草，價格非常高，一株能賣幾千塊。目前君子蘭在咱們秦省還比較少見，你覺得可以大規模種植嗎？我看報紙上也有報道，還被一個城市評為市花……”
“你都考察的啥？”王滿銀無語的反問。
他只知道這個時間點“君子蘭”鬧出很大動靜，卻沒想到連數千里外的秦安市也被波及到。
想想挺正常，君子蘭在東北三省火爆，卻不代表這股熱潮不會蔓延到其他地方。說到底，人們逐利的心是一樣的。
事實上，現在已經蔓延開了。
只是其他地方對君子蘭的認知度并不高，所以市場炒作還處于起步階段。
王滿銀曾經打算借助君子蘭掙得第一桶金的。后來有了炒貨生意后，他才決定選擇踏踏實實掙錢。
看到小舅子被忽悠，王滿銀趕忙叮囑道：“少安，你千萬別被報紙上騙了，這幕后肯定有人炒作。你可以動腦筋想一想，君子蘭就是一盆普普通通的花草，不能吃不能喝，憑什么賣幾千塊？現在大家瘋狂購買，只是想從中獲得利益。”
“這跟擊鼓傳花一樣，都想讓人接最后一棒。萬一砸到手里，到時候賤賣都沒人要……”
接著，王滿銀給少安分析了一下炒作的具體過程。
張三、李四、王五三人炒作一盆君子蘭，張三10塊賣給李四，李四轉手一百賣給王五，王五再以一千元的價格賣給張三……這樣循環幾次，一盆君子蘭價格就會達到驚人的地步。
只要引來傻子購買，三人就把錢順利掙了。
至于接盤的傻子，只能對著君子蘭哭。
在后世，類似的炒作太多。
從君子蘭，再到蘭花、茶葉、各種木料等等，甚至還有炒作各種果核的。
炒作手法大同小異，事先囤貨，然后瘋狂漲價，左手進右手出，造成市場上虛假繁榮。
等傻子們進來后，商家再開始出貨，套現離場。
“我知道……”聽姐夫分析完，少安只覺得腦門上冷汗直冒。
“其實我也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不過人們太瘋了！你說那么多聰明人，為什么就看不透呢？我看報紙上說，價格最高的君子蘭，一盆已經賣到八萬元，這抵得上工人一百多年的工資。”
王滿銀嘆息一聲：“不是看不透，說白了還是貪婪心作怪。這些人就像坐在賭桌上的賭徒，都在賭自己不是接最后一棒的倒霉鬼。”
“姐夫，你覺得做調料怎么樣？”
“這個我先前說過，肯定可以的……”
聽少安的意思，好像對作調料感興趣，王滿銀又詳細分析一遍。
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家小舅子沒有踏入君子蘭陷阱當中，反倒董剛動心了。
去黃原市送貨時，王滿銀想著有時間沒去董剛家做客，就帶兩只風干兔上門拜訪。
結果等他剛進入董剛家，就發現院里大不相同。靠墻一處角落里，用塑料布新扣出一個大棚。
王滿銀忍不住問：“董哥，你家還扣大棚種菜，現在城里缺蔬菜嗎？”
這個時代，各地已經有不少人開始嘗試用塑料大棚種植反季節蔬菜。現在反季節蔬菜是個新鮮事物，所以價格比較貴，一畝地利潤甚至能達到上千元。
這部分先吃螃蟹的人，大都嘗到了甜頭。
聞言，董剛連連搖頭：“啥種菜，我種的是花草。來，帶你見見世面。”
說著，他掀開大棚簾子。
王滿銀才注意到，里邊擺著二十多盆碧綠的植物。
他脫口而出：“君子蘭？”
“滿銀，你也認識呀。”董剛有些驚訝回應道，“沒錯，就是君子蘭！前段時間，聽東北朋友說起這種花非常貴，價格一天三漲。于是我坐車前往東北，花了十萬塊錢買下，全是名貴品種。現在建了一個花窖，放在里邊養著。”
“董哥，我可聽人說，君子蘭價格是被人為炒作起來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崩盤。你最好早些賣掉……”
王滿銀趕忙出聲勸說。
到底朋友一場，他不愿意看到董剛陷入其中。
“放心吧，我心里有譜。等明年培育出新苗，一株最少能賣上萬塊……你沒看報紙嗎，人家還將君子蘭設為市花。有人，暫時肯定不會崩盤。明年我轉手把這些全賣出去，最少能掙二十萬。”
見對方已經徹底迷在其中，王滿銀索性不再多說。
說到底，董剛已經習慣掙快錢，根本不愿意腳踏實地做事。
卻不知道，快錢聚起來容易，散掉也很快的。
隨著省無線電廠引進的生產線正式投產，電視票不再那么緊俏。尤其黑白電視，現在更擺上石圪節鄉供銷社的柜臺上。
短短半年時間，罐子村就新增二十幾臺電視機。在原西縣二三百個農村里邊，絕對屬于獨一份。
尤其臨近過年，買電視的人家更迅速增多。
也因為這事兒，還驚動《黃原報》記者前來采訪。
當然在這篇報道中，少不了對六只松鼠炒貨進行一番稱贊。
買電視的人家多了，人們對節目也產生更高追求。罐子村周圍都是山峁，電視信號受到嚴重阻礙。現在村里大部分人家只能收看一兩個節目，一般是最大臺和秦省電視臺。偶爾能收到鄰省節目，其余都是一片模糊，實在有些不過癮。
于是來喜作為代表找到王滿銀，提出想在村里建造一處10瓦的小型差轉站，以此解決人們看電視難的問題。
這種差轉臺電視信號覆蓋半徑3公里，可以接收5頻道、轉發7頻道，足矣供全村人使用。
價格也不算太貴，大概需要三千塊錢。
王滿銀聽完沒有拒絕，直截了當告訴對方，自己愿意出大頭，拿兩千塊錢村里辦差轉站，但剩余的錢需要其他人湊。
以作坊現在掙錢能力，別說三千塊錢，三萬也不在話下。不過還是那句話，村里有些事情關乎大家，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掏錢。
否則習慣成自然，可能會鬧得比較難看……
王滿銀和村里人打交道，心中恪守著一條紅線的。
得了準信，接下來由來喜和其他人協調。現在剩余一千塊的缺口，村里二十多戶人家有電視，每戶最多出五十塊，湊齊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
修建差轉站由來喜負責，王滿銀給過錢后，就沒再管這件事情。
他的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自家工廠生產上……再過段時間就放假了，爭取年前多備一些貨。
只是剛進入臘月沒幾天，他卻接到任長華打來的電話。
在電話里，對方顯得非常慌張。
“王哥，X子瓜子突然在咱們省電視臺打，接下來實行有獎銷售。獎品比‘六只松鼠’豐厚多了。一等獎直接獎勵小轎車一輛，二等獎是摩托車，三等獎彩電……廠里需不需要跟進？”
任長華成為六只松鼠代理商不到一年時間，借助秦安市有利的交通樞紐地位，可謂賺的盆滿缽滿。
再加上前段時間他剛和王滿銀簽過合同，定下三年代理合同。
從某種意義上，任長華和六只松鼠已經捆綁在一起，自然希望六只松鼠能夠獨霸市場。
前段時間，市面上幾乎看不到有X子瓜子銷售。
沒有想到臨近過年時卷土重來，而且整出這么大陣仗。
“長華，不要自亂陣腳。”對于這樣的情況，王滿銀早有預料，所以顯得很淡然。
“我問你個簡單問題，六只松鼠的主要消費群體是什么人？”
“有一多半是學生……”任長華毫不猶豫回答道。
雖然六只松鼠在市面上也很火，但主要消費群體還是學生。一些孩子為了能夠抽到稀有卡，零錢基本上用來買瓜子。另外那本《六只松鼠腦筋急轉彎》，也以學生們購買居多。
“沒錯，對于小學生來說，抽獎獲得小轎車大彩電，遠沒有一張稀有卡香。所以只要穩住學生這個基本盤，咱們就不怕X子瓜子，無非年前銷售不那么火爆……”
王滿銀詳細給對方做分析。
他印象著X子瓜子這次有獎銷售鬧出太大動靜，最終被上邊緊急叫停。而后各地經銷商的瓜子賣不出去，紛紛找廠家退貨，進而導致瓜子大王陣腳打亂。
再加上原本承諾的獎品無法兌現，瓜子大王最終被人告上法庭，給企業造成巨虧。
不過王滿銀并沒有盲目相信記憶，同樣做了應對預案。
如果明年工廠瓜子銷量持續下滑，他也會跟進抽獎的。無非是燒錢換市場，自己有更大的成本優勢，真不怕對方來這一招。
很快，其他經銷商也看到相關，紛紛打過來電話詢問。
王滿銀只能采取類似話語安撫。
晚上在家，他看到電視上播出的具體信息：消費者每買1斤X子瓜子，再加價1毛，可得獎券1張。活動時間從2月5日開始，到5月1日結束，5月10日公開開獎。
至于設置的獎品，和任長華所說沒啥區別。
思索再三，王滿銀還是決定暫時不跟進。
不過他第二天坐車趕到印刷廠，讓對方緊急加印十個全新的人物卡。
做完這些舉措，王滿銀開始給工人準備過年的禮物。
普通工人每人發二十塊錢獎金，另外他找人將自家的大肥豬殺了。每人二斤肉，外加新年炒貨大禮包。
至于毛蛋和郭衛東，王滿銀私下里給了每人一千塊獎金。
自己今年掙錢，自然不能虧待功臣。
如此大手筆，連郭朝旺都動心了。年前王滿銀登門送年貨時，老爺子連說想讓自己小兒子去工廠上班。
以兩家的關系，王滿銀一口答應。
在所有人期盼中，春節終于到了。
王滿銀家倒沒太大變化，無非多買些牛羊肉，多炸些丸子罷了。對一家人而言，吃好喝好早已經不成問題。
王滿銀沒想到的是，過完年后，X子瓜子的抽獎活動越鬧越紅火，甚至其他品牌也紛紛跟進。
現在瓜子炒貨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商品，而是一張張通向大獎的彩票。至于瓜子炒貨質量如何，是否發霉變質，很多人已經不在意了。
不但瓜子行業掀起有獎銷售熱潮，連很多商場也開始搞起來。
王滿銀不斷接到經銷商的電話，希望六只松鼠趕緊跟進。然而剛過完正月十五沒幾天，有獎銷售這股風潮就被踩了剎車。
上邊正式通知，禁制所有的有獎銷售。
一時間，滿地雞毛。
倒是王滿銀家的炒貨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甚至銷量在原有基礎上繼續增加。
這一切，主要歸功于抽卡和漫畫書。
到目前為止，《六只松鼠腦筋急轉彎》第一第二冊總銷售量已經達到四十萬冊，形成了巨大的宣傳效應。
等《六只松鼠之森林衛士》登場，不出意外，又引起一波熱潮。
因為早在繪畫之初，王滿銀就定下一個原則，內容一定要風趣幽默。而且畫完后，他特意讓村里那幫碎娃們互相翻看，得到一致好評。
短短兩個月時間，首印二十萬本即將售罄。出版社打電話過來，再次加印十萬本。
同時，蘭花著手開始繪制第二冊。
新漫畫書暢銷，也引起秦省電視臺的注意。他們主動聯系王滿銀，提出想要聯合拍攝一部動畫片《六只松鼠之森林衛士》。
雙方一拍即合，因為這本身就是王滿銀的計劃。
同樣，他在合同里明確約定六只松鼠形象歸自己所有，電視臺只能用于動畫片宣傳。
不過制作動畫片周期太長，今年肯定是看不到。
盡管王滿銀刻意放慢發展速度，但隨著《六只松鼠腦筋急轉彎》的熱銷，越來越多的南方經銷商趕來進貨。
另外其他炒貨工廠也開始嘗試進行抽卡銷售，不過并沒對六只松鼠造成太大影響。
到85年年底時，工廠員工總數突破三百人，每天售出的炒貨數量已經達到八萬斤。全年營業額突破四千萬，單單上交的稅收就有百萬元。
六只松鼠瓜子正式進入穩定發展時期。
王滿銀自我感覺，接下來只要不鬧什么幺蛾子，任由工廠穩穩當當發展。二十年后，炒貨行業里肯定有六只松鼠的一席之地。
明天還有一章就結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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