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銀,你小心點,有啥事兒別一個勁兒往上沖。”看丈夫扛著鐵锨出門,蘭花擔憂的叮囑道。
她剛才在旁邊聽得真切,那些壞人可是扛著槍的,子彈又沒長眼睛。
“放心,我不會昏著頭往上沖。”王滿銀出聲安慰一句,帶著大黃跟上隊伍。
害怕打草驚蛇,剛出村子沒多久,王滿囤就讓大家把手電筒全部關掉。
而后,趁著夜色行進。
好在這條土路大家很熟悉,再加上頭頂有朦朧的月光照著,倒沒人掉到旁邊崖溝里。
走出四五里遠,最前方的大黃突然停下,口中發出低沉的吼叫。
“有動靜!”原本行進的眾人,立刻緊張起來。
對于大黃的動作,現在大家都熟悉了。
“別慌,都拿好槍,我和秀增約好在這里碰頭。”王滿囤趕緊沖大家招呼道。
正說著,有輕微的咳嗽聲傳來。
眾人循聲看去,才注意幾十米外山峁里矗立著一大片黑影,應該是公社趕來的支援人員。
“秀增?”王滿囤試探著出聲。
“是我們村支書,罐子村的人也來了!!”對面傳來熟悉的應答。
一時間,雙方人員都松懈下來。
到近前,王滿銀發現公社來了十幾個民兵。領頭的兩人,正是前不久一起喝過酒的蔡保義和楊高虎。
另外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應該是石圪節村的。
“王支書,剛才聽你們村會計講過一遍,確認有可疑人員進山嗎?”
“沒錯,我看得很清楚,他們一行五六個人,都扛著槍,打著手電……”王滿囤再次將情況描述一遍。
“嗯,現在所有人聽我的安排,進山后不能出聲喧嘩。另外發現可疑人員后,沒有我的命令,先不要開槍,問完話再做決定!!”蔡保義干脆利索下達命令。中文網
他之所以用“可疑人員”四個字,主要鬧出的烏龍太多了。現在人們警惕性高是好事……關鍵有個風吹草動就跑到公社報告。
就像今年春天,有人反映公社南邊山溝里有可疑燈光出現。蔡保義帶著民兵緊急出動,所有人子彈上膛。結果等他們沖到近處才發現,原來一群人偷偷聚在山里耍賭。
還有割麥前某天晚上,同樣有人看到山里排著長長的火把,長達數里,疑似大隊人馬行進。
得到消息,蔡保義等人嚇了一跳,急忙帶人出動。而且真看到一條火光長隊緩緩行進,距離石圪節公社不到五里路。
當時所有人弄得非常緊張,甚至設置了埋伏圈,還有人搶占制高點……
待雙方接近,才知道虛驚一場。
感情是柏樹塬村全體社員連夜趕路,打算參加第二天公社召開的“三夏動員大會”。
因為柏樹塬村距離公社距離比較遠,村支書害怕趕不上開會,所以讓大家提前一晚上出發。
經過幾次的事情后,蔡保義變得淡定許多。
今天晚上他心里同樣帶著懷疑,可是有情況又不能不處理,萬一真是壞人呢?
不過害怕出現誤傷,他才提前叮囑大家沒得到命令不要開槍。
就這樣,二十多號人趁著夜色離開公路,沿著黑乎乎的崖溝深一腳淺一腳緩行。
剛開始大家還激情高昂,沒走多遠就有人扭傷腳,還有一個掉進地洞中。
幸虧地洞不深,才沒出什么意外。
沒辦法,晚上在山里趕路本就危險重重,更何況還不敢開燈。
好在并沒有走太遠,就有人返回匯報:“蔡干事,有可疑亮光出現,位置應該在山梁對面的崖溝里!”
聞言,眾人慌忙抬頭看去。果然,對面崖溝里有朦朧光照晃動。只是隔著一道山梁,看的并不真切。
發現目標,不少人變得興奮起來。
這大半夜偷偷跑進山里,就算不是壞人,也肯定不是啥好鳥。
“大家小心,我再強調一遍紀律,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開槍……稍后我帶人從正面靠近,高虎和延強帶一隊人堵住另一頭。再留幾個爬到山塬上搶占制高點,防止對方翻山逃走!!”
盡管蔡保義存在疑惑,但還是采取穩妥方案。
命令下達,眾人立刻分隊行動起來。
至于王滿銀,則帶著大黃緊跟王延強身后繞行。
計劃趕不上變化,好容易繞過山梁,沒等他們堵住出口,就聽到對面傳來喊聲。
“什么人,不準動,舉起手!”
“干什么,干什么?!”
“別開槍……我們是石圪節村的知青!”
一時間,崖溝里燈光閃爍,叫嚷聲不斷。
“開燈,大家快跟上,別讓人跑了!”一聽對面接上,楊高虎慌忙下達命令。接著,他自己打開手電,率先提槍沖過去。
等王滿銀趕到近前,借著手電燈光,終于看清楚被圍在中間的十來個人,正是石圪節村的知情們。
在他們身旁不遠處,挖有一個黑黢黢的大坑,旁邊一頭肥豬尸體非常醒目。
“你叫焦文海?解釋一下咋回事兒,你們從哪里偷來的豬,是不是準備在這里偷偷掩埋,等沒人發現的時候再吃掉?”蔡保義滿臉嚴肅的開口詢問道。
看到地上這頭肥豬,他才發現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簡單。
“蔡干事,啥叫偷的,你可別冤枉人。這是石圪節村白天掩埋的病死老母豬,我們想偷偷挖出來吃。花費個把小時時間,剛準備抬回去,就讓你們給發現了。”焦文海趕忙解釋,沒敢有絲毫隱瞞。
萬一幾人被當成偷豬賊,問題可就大了。
進學習班兩說,關鍵以后還咋在石圪節村混。就算知青中有人喜歡偷雞摸狗,但大部分還想要有個好名聲的。
“病死的老母豬?有這事兒嗎?”蔡保義扭頭看著石圪節村幾個民兵。
其中一人猶豫下,開口道:“二隊的確有戶人家的老母豬得急病死了,好像會傳染……公社獸醫吩咐要趕快埋掉,否則一旦傳開,全村的豬都會遭殃。”
得,事情全對上了!
其實這個時代,對病死牲畜處理也是有規定的。像那些得了傳染病的豬或者土雞,是必須進行掩埋的。
當然……一般人家肯定不會這么做,大多偷偷摸摸吃掉,或者拿到黑市上出售。
病雞子,瘟豬肉,死牛肉,在農村人眼里可是好東西。
現在想吃頓肉太難了,誰還在乎怎么死的。更何況,連公社國營飯店也賣高溫肉的。
其實即使后世,這種情況也沒辦法完全杜絕。
王滿銀有個叔叔曾在某個城市經營鹵肉攤,他私下里就叮囑過:外邊小攤的肉食一般不要吃。
所以按照常理,石圪節村農戶家的病老母豬應該在徹底斷氣前就被殺掉,然后悄悄處理給村里人。
不過這頭有點不同,死的太快了。
經過獸醫站診斷后,強令要求填埋處理。再加上村干部怕豬瘟傳開,所以執行比較到位。
就算農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也只得把死豬交出去。
為防止死豬填埋后被偷偷挖出來,獸醫站特意找了幾個不相干的人。結果千防萬防,仍然沒有想到會有知青偷偷跟在后面。
這些知青同樣覺得一頭二百來斤的死豬埋掉太可惜,互相商量一下,晚上悄悄來山里邊挖掘死豬,準備抬回去燉了吃。
他們也挺郁悶,肉沒吃上,反而被當成壞人。幸虧蔡干事等人沒有貿然開槍,否則指不定誰身上多個窟窿呢。
“你們也真是的,為一口肉,值得嗎,萬一吃出問題咋辦?”蔡保義有些頭疼的開口。
對待這些人,要以說服教育為主的。再說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怕個毬,要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做個飽死鬼,總比餓死強。”焦文海渾然不在意。
別說農民缺肉食,連知青們一樣。
一個月就給一斤肉票,還不夠塞牙縫呢。
要不然,徐孔先也不會用一頓餃子,就喊動罐子村眾知青晚上去地里收割糜子。
“對了,扛槍是咋回事兒?”王滿囤開口問道。他可是記得,當初看到有人肩膀上扛著東西。
“啥槍,你們看花眼了吧?我們扛著鐵锨好不好。”
“現在咋辦,再把病豬埋下去?”這時,楊高虎出聲問。
沒有想象中的大場面,他有些失望。
蔡保義看了看周圍道:“還埋啥,這地方已經被人知道。就算再埋下去,稍后肯定也會挖出來的。”
如果是一般的死豬就算了,豬瘟到底不同,可是會傳染的。
想了想,他又道:“咱們暫時先抬回去交給石圪節村處理,不能再像這樣簡單填埋。否則真引起豬瘟,今年石圪節公社交生豬的任務別指望完成了。”
別說,一同來的社員們還真有不少動了心思的。
到底虛驚一場!
接下來事情和罐子村等人沒啥關系了。
在蔡保義指揮下,知青們抬著死豬,一路朝石圪節公社方向返回。
“支書,你們開的啥會,弄這么晚呀?”回去路上,王俊山忍不住問到。說到底,今晚這事兒還是因為王滿囤兩人回來太晚給撞破的。
“內容比較多,主要今年各村交派購任務完成情況,重點是任務雞……咱們明天晚上開會詳細說。”王滿囤開口回答道。
王滿銀驚訝出聲:“任務雞……春上鬧雞瘟,還要交?”
春天那波雞瘟,石圪節各村的土雞差不多死有七八成,不少人家更是一只沒剩。如果不是后來王富貴搞了個火炕孵化小雞,估計明年附近幾個村子賣雞蛋都難。
“交,任務已經下來,比往年少點。跟養豬一樣,兩戶交一只,不過必須達到兩斤半以上。”王滿囤的回答簡單干脆。
聽了這話,眾人松了口氣。
王富貴孵化的第一批雞苗大都被村里人買走,到過年差不多六個月時間,長到兩斤半應該問題不大。
所以對于罐子村的社員們而言,完成任務應該不算難。
不過其他村子買雞苗比較晚,估計情況夠嗆。
如果有人家沒養雞,恐怕只能買了交任務。
“對了,再告訴你們一個好事兒。咱們村今年托了滿銀的福,交售雞蛋任務全公社第一,算是超額完成的。公社已經決定,年底每家多獎勵一尺布票。”
“真的,太好了!”
聽到這話,其他人都興奮起來。
一米三尺,一尺就是0.33米。真算起來,一尺布也就夠成年人做只單衣袖子。但考慮石圪節公社去年每人只發五尺布票,這個數字就比較驚人了。
尤其家里人口多的,差不多能增加六七尺,夠給孩子們做套新衣服。
當然光有布票不行,像買布還要掏錢的。
王滿銀倒是很清楚,罐子村雞蛋任務能夠超額完成,里邊有雙水村和石川村的功勞。這兩個村沒有代銷點,出售的雞蛋自然算在罐子村頭上。
雖然后來他給雙水村頂了些任務,但應該還差不少的。
另外空間內飼養的土雞也做了很大貢獻。由于營養跟得上,這些家伙每天最少十五個雞蛋保底。
除有部分被他和蘭花吃掉外,剩余都賣給供銷社。
光這些,一年就有二百塊的收入。
王滿銀原本以為,死豬處理掉就沒事兒了,卻沒有想到這事兒還有后續。
據說死豬抬到石圪節村后,村支書周文德大發雷霆。
他連夜指示二隊隊長找人把死豬剁成大塊,加上生石灰和豬糞放鍋里煮。煮好再埋在地里漚糞。
之所以放生石灰,是為了消毒殺滅病菌。至于加豬糞,是防止死豬肉煮熟后被人偷吃。
得了吩咐,石圪節村飼養室大院內很快支起大鍋燒水。
隨著水汽騰騰,鍋內死豬肉、石灰、豬糞不斷翻騰。那味道能臭出幾里地,讓周圍人不斷作嘔……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肉香。
很快,幾個知青聞著味過來。
見鍋邊沒有村干部守著,他們就動了心思,直接用笊籬撈起一大塊豬肉。先放在清水里漂洗干凈,再用另一個干凈鍋燉。
在場的社員們原本也有想法,只是忍著沒敢動手。
現在見知青們打頭,他們也紛紛湊到鍋邊撈好肉,還有人從家里拿來散酒……
聞訊趕來的社員越來越多,大家干脆聚在飼養室里,美滋滋享用起來。
一場別開生面的全豬宴就這樣展開。
等周文德得到消息時,半個豬都被吃光了。
原本大鐵鍋里邊,只剩下半鍋豬糞湯和一些大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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