鏈子嘴是黃土高原的一種本地即興快板,也算蓮花落的變種。它講究通俗押韻,言簡意賅。
一些說鏈子嘴的藝人,往往即興創作能力很強,見什么能編什么,出口成章。
在王滿銀看來,王清明也屬于生錯了時代,一身本領可惜了。要是生活在后世,肯定能當個網紅啥的。
王連順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道:“好了,好了,大家都莫鬧。咱們早點出發吧,爭取上午多攆幾只兔子,也給家里的碎娃們多弄幾塊肉。”
“連順叔,先從哪里開始?”有人立刻出聲問。
“去村后那片老墳看看吧,我昨天瞅了一眼,樹林里有群野雞躲著呢……”
王連順想了想,開口回應道。
他所說的老墳,是指村后崖畔下那片老祖墳。
罐子村先祖們搬到這地方也有一二百年歷史,陸陸續續埋了七八十號人,密密麻麻一大片,占了差不多有兩三畝川地。
墳地上不知道是哪一輩人栽了十幾棵柏樹,也很有些年份,個個有碗口粗。當年大煉鋼鐵時,上邊曾想把這些柏樹給砍掉,后來被村里人阻止。
再加上墳地周圍生長著一些不少雜七雜八的樹和灌木,倒難得形成一片小樹林。
現在這種鬼天氣,野兔野雞很容易躲在里邊。
一群人帶著土狗剛出村,就見一隊隊長王滿軍身旁跟著幾十號勞力,浩浩蕩蕩往這個方向走來。
顯然,他們也瞄準了村后老墳。
兩個隊長碰頭商量了一下,干脆百十號人合在一起圍老墳,捉到獵物再平分。
這場雪下的大,眾人捉野兔也輕松了許多,根本不用再費事設置兔子網。
只是分出七八十號人將整個老墳圍起來,剩余人帶著土狗,手持木棍照著雪窩灌木叢敲打。
他們剛敲了一會兒,就聽到一處灌木叢里傳來撲棱棱的聲音。隨即,幾只野雞拍打著翅膀,踉踉蹌蹌朝前飛去。
這些家伙只飛起半樹高,速度也比平常慢了許多。
而且它們剛飛出十多米遠,便像被擊中的飛機,紛紛從空中跌落,直扎入雪窩當中。
幾只等待的土狗立刻一擁而上,爭先恐后撕咬著。
“王大哥,啥情況?這些野雞咋不飛跑?”旁邊的劉向陽忍不住出聲問。其他幾個知青臉上也帶著疑惑。
他們都沒想到,抓野雞這么輕松,就好像隨手撿的一樣。
即使不用土狗,人也能直接追上。
“餓的,下這么大雪,草籽嫩芽都被埋地下了,外邊根本找不到吃食。它們兩三天沒吃東西,根本沒有力氣飛。再下幾天雪,你還能撿到凍死的野雞……”王滿銀對此倒是很清楚。
瑞雪兆豐年,大雪不但能凍死土壤里邊的害蟲,還能夠凍死野雞野兔啥的。所以每到化雪的時候,村里很多人會到崖畔上尋找。
運氣好的話,也能撿到野兔野雞啥的。
至于“春不撿雞,冬不拾兔”,在黃土高原這邊不好使。
很快,眾人又從老墳間趕起三只野兔。
它們的下場和野雞一樣,沒等跑遠,就被眾土狗圍住獵殺。
6只野雞,三只野兔,算是給眾人來了個開門紅。
不過,也到此為止。
百十號人聚在一起有點浪費,互相之前也展不開手腳。
將整片老墳尋找完畢,兩隊人重新分開。
除了幾個跟著湊熱鬧的知青外,剩余壯漢都是農村人。他們自然知道尋找野兔的竅門,走路時都低著頭,眼睛隨時掃視周圍雪窩。
看到地上有雪窟窿,立刻掄著鐵锨拍下去。
有沒有的,先拍了再說。
只要將野兔趕出雪窩,旁邊有土狗守著,幾乎沒跑的。
劉向陽那邊瞧了一陣子,心頭再次升起疑問。
他沖旁邊的王秋生道:“書上說狡兔三窟,為啥這么冷的天,野兔們都不見挖洞呢?”
他剛剛看的清楚,幾只被捉的野兔都是躲在雪窩里,根本沒發現洞穴。
“這個,我也不知道,”王秋生撓撓頭道,“我見過的兔子都不挖洞,最多在土里扒個淺坑,人一攆就跑……”
見對方說不出個所以然然,劉向陽只好轉變詢問對象:“王大哥,你知道不?”
對于這個問題,一般人回答不清楚。
不過王滿銀還真知道……他后世曾因此和人爭論過,所以特意上網查過相關資料。
“這有啥,野兔也分很多種的。咱們國家的野兔其實名字叫草兔,耳朵比較長,后腿有力,擅長用速度躲避天敵。打洞的兔子叫穴兔,生長在外國,一般群體聚集,咱們國內沒有野生的。你們城市里飼養的大白兔,就是由穴兔馴化而來的。至于狡兔三窟,應該翻譯成三個藏身的窩,并不是藏身的洞穴……”
“原來是這樣,”劉向陽聽得連連點頭。
處處留心皆學問,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野兔有這么多說法。
其實下鄉插隊這些日子,知青們也能感覺到村民們的小心思。
他們對眾人雖然很熱情恭敬,但是其中帶著幾分疏遠,就好像自動劃分為兩類。
而王滿銀給這些知青的感覺則不同,他身上似乎存在著一種獨特的氣質,日常也把眾人當成平等交流的對象。
另外王滿銀好像懂得挺多的,提起啥來都能說個一二三四。
等眾人將附近山塬尋遍收工時,已經收獲了十幾只野兔。算上一隊捉的,今天最少有三十只兔子被消滅掉。
不過沒人擔心野兔是否會抓絕……這完全是杞人憂天。
野兔一年繁殖四五窩,每窩能有六七只,而且六個月大就可以生產下一代。所以只要附近山塬能有幾只母兔子幸存下來,明年秋天又將是兔滿為患。
后世野兔之所以成為保護動物,大部分原因是農藥的使用。很多糧食種子下地前都會攪拌農藥……從種到收更要噴灑數遍農藥時間長了,自然會對野生動物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后世別說野兔,就連田鼠也很少見到。
野兔扒皮后,照樣由斜眼王壽長掌勺。
這次多了幾只野雞,口味更加豐富。
規矩和上次一樣,每家分一大碗,就當提前準備過年了。
王滿銀原本以為分了兔子肉,今天的事情暫告一段落,沒有想到王連順那邊還有后續的節目。
他攔住那些準備離開的男人們道:“大家先別走,我宣布個事兒。離過年也沒幾天了,前些日子就有人嘰咕著問啥時間分紅,咱們趁今天有空,正好把生產隊的年終結算盤點一下。大家吃罷飯還在飼養室集合,來時都帶上工分本。”
一聽說要結算,場內眾人頓時興奮起來。
當然,這不包括王滿銀。他半點期待都沒有。
自己總共上了十幾天工,一個工分按五分錢算,十幾天最多掙7塊錢。之前他還向生產隊借了五十塊,如此算下來,自己還要出錢還賬呢。
其實前幾天王連順私下里偷偷找他打過招呼,說可以多少給些照顧工分,讓自己到時候別聲張就行。
王滿銀知道后,直接給拒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