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間里變得更暖和些，尚子又拿起布偶，繼續縫制起來。
成瀨就坐在旁邊，也不打擾，只是看著。
等她完成手上的布偶，時間也到晚上的九十點鐘了。
臨河的窗外黑暗而靜謐，入夜之后，這邊與津前的鄉下也沒有太大區別。
“完成了嗎。”
“嗯。”
“今天還要繼續嗎。”
尚子搖搖頭。
“那就休息吧。”成瀨說道。
“嗯。”
兩人下樓洗漱，剛離開房間，便感覺寒冷襲面而來，令人卻步。
“好冷……”
“因為在電暖器前烤得太久了。”
尚子同樣縮著身體，還是一頭扎進了黑暗與寒冷之中，“這里的晚上，還是比青森那邊暖和一些的。”
成瀨跟著下去，強迫自己適應遠離電暖器時的寒冷。
“料理店那邊，晚上會經營到幾點。”
“九點左右就要關門了，最遲到九點半。”
“尚子幫忙的時候，也會忙到這個時候嗎。”
“偶爾會。”
“枝子女士他們住在那邊的樓上？”
“嗯。”
到了樓下，見洗漱間的燈沒關，尚子扭頭看了他一眼，只是見他縮著脖子凍得要死，還是將話咽下去了。
“這里是他們原本住的房子，后來在旁邊重新建了棟新房子，就住那邊去了，順帶經營料理店，這邊一直空著……我路過這邊，在吃飯的時候順便問了一下附近哪里可以租到房子，枝子女士就讓我住下來了。”
“枝子女士真是好人。”
“嗯。”
兩人晚上已經洗過澡了，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又回到了樓上溫暖的房間里。
尚子收拾著地上的東西，成瀨抱出被褥，在榻榻米上鋪好。
“好厚的被子……”
“因為沒有空調。”
被褥厚得甚至有些重了，成瀨鉆進被窩，尚子看了眼仍在工作的電暖器，暫時也沒什么動作，跟著鉆了進來。
“燈還沒關……”他本來只是想先躺進來感受一下被子份量的。
“等下我來關。”尚子說道，緊緊裹著被子，又往他這邊擠著，“冷嗎？”
“還好。”被子有些冰涼，但她的身體緊貼上來，柔軟溫暖，完全消弭了背后的寒意。
尚子還在調整姿勢，身后忽然一空，她扭過頭，他爬出被窩，啪嗒將燈關了。
“電暖器要開著嗎。”他在黑暗中問道。
尚子拉了拉被子，“關掉吧。”
火紅的亮光漸漸黯淡，他鉆回被窩里，拉扯被子，又抱住她。
在電暖器完全黯淡之前，尚子也翻過身，與他緊緊相擁。
“冷嗎。”同樣的問題這次由他問了出來。
她貼著他的胸口，“還好。”
“尚子一個人睡的時候呢？”
“……也還好。”
成瀨又抱緊了些，撫摸著她的背。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差不多剛到高山市。”
“從東京過來的嗎。”
“嗯，前天晚上去的東京。”
尚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沒開口，他主動解釋起了自己發現這條線索的全過程。
“一開始的時候，我完全沒想到尚子會在亞馬遜上開店……”
聽到他根據包裹的地址一路追尋到東京，她沉默得更久了，然后說道：
“如果那天沒被你看到從郵局出來……”
“讓我知道尚子在做什么，聯想到郵局那邊，也是遲早的事情。”成瀨說道。
她抿了下唇，“嗯。”
“而且高山市這邊，也不是我第二次過來了。”
他微微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上星期的周末，我就在這邊待了兩天，只是沒找到尚子這邊……所以哪怕沒有這條線索，我也還是會繼續過來尋找，因為我記得尚子之前說過，想住在這邊。”
她低下頭，成瀨很快察覺到胸前的濕潤。
他撫摸著她的后背，她的抽泣很快無法壓抑，肩膀的顫動也變得更加明顯。
“一切都是我的錯。”
熱淚打濕睡衣，成瀨深深呼吸著，任她發泄著積蓄已久的情緒。
“是我毀掉了我們的一切。”
黑暗中，時間無聲地流淌，不知過了多久，尚子慢慢平復下來。
抬手撫摸了一下他胸前的大片濕潤，她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我想睡覺了。”
“嗯。”成瀨摟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這邊拉了拉，她也沒有反抗，彼此更加親密地貼合著。
“晚安。”
尚子閉上眼，“晚安。”
重新回到一個多月前的共枕眠狀態，她以為自己會無法適應，很難入睡，然而從合眼到墜入夢鄉，快到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她想要抗拒的那股安心感，完全沒給她抗拒的機會。
再睜眼時，已是天明。
她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翻過了身，面對著他，而他閉著雙眼，仍在睡夢中。
凝望著他的臉，尚子慢慢抬手，撫上他的臉頰。
大半個月沒見，她剪去了代表過去的長發，而他的頭發則比之前變長了不少，都快遮到眼睛了，顯然一直沒去修剪。
這半個月，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一直在找她嗎。
還是……
腦海里浮現出另外三個女孩子的臉，尚子吸了口氣，又將她們都驅逐出去。
她又看了眼放在枕頭旁邊的手機。
從昨天他找到她時到現在，他的手機一次也沒響過，似乎他也跟她一樣，丟棄了所有過去的聯系方式。
這顯然不太可能。
看了兩眼，尚子沒碰他的手機，又往他那邊挪了挪，以輕微的動作依偎在他胸前。
他的手忽然搭了上來。
“幾點了？”他閉著眼睛問道。
“不知道。”尚子沒有動彈，慢慢拉開距離。
“唔……”
將她抱得更近一些，成瀨拿起手機看了看，又放下了。
“才七點多啊。”
“嗯。”
“今天是星期五……”他又閉上眼，在心里算著日子。
尚子沒在日期上想太多，靠著他躺了一會兒，從被窩里坐了起來。
天已明亮，她望著窗外，身體不自覺地縮了縮。
被窩之外，還是有些冷的。
“要起來嗎。”成瀨躺在枕頭上看著她。
“枝子女士可能要去朝市上采購食材。”尚子說道，“你繼續睡吧，我去幫忙。”
他打了個呵欠，也坐起來。
“那就一起去吧，我也想去朝市看看。”
尚子沒說什么，兩人都起了床，他先下去洗漱，她將被褥收拾起來，又打開窗。
早晨的氣息透過窗飄了進來，寒冷而清冽，也讓人迅速變得清醒。
成瀨很快洗漱完上來，“要吃過早餐再過去嗎。”
“不，那就有點遲了。”
尚子也下樓洗漱，從洗漱間出來時，他站在門口，正跟枝子女士有說有笑地聊著。
“枝子女士，早上好。”
“早上好，東云小姐。”
她低了下頭，“叫我尚子就可以了。”
“好的，尚子。”
枝子女士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接著又說道：“成瀨君說要跟我們一起去朝市呢。”
“是的。”
“那就過去吧。”
枝子女士的丈夫坂原先生負責開車，帶著三人前往朝市，小貨車沿著河邊開了一段，就從橋上過了河。
“嗯？”成瀨望著車窗外面，稍微意外了一下。
“是去陣屋前那邊的早市。”
尚子明白他意外的是什么，解釋了一句，“相比宮川朝市，本地人更喜歡去那邊。”
“原來如此。”
本地人的枝子女士也回頭解釋了幾句，而過了橋，高山陣屋前的早市也就不遠了。
無論是這邊，還是河邊的宮川朝市，每天都有大量新鮮實惠的農產品擺攤出售，坂原夫婦是過來采購料理店要用的食材的，聽尚子說，為了食材的新鮮，他們基本每天早上都會過來。
料理店的菜單并不完全固定，而決定的因素，便是他們早上在早市這邊買到了什么。
尚子和成瀨拎著籃子跟在后面，枝子女士跟丈夫挑挑揀揀，采買著食材，兩人就負責拎東西。
一邊走，一邊逛，就跟尚子所說的那樣，在這邊早市游逛的還是本地人更多一些，基本看不到幾個像他這樣四處張望的外來者。
“外來的游客更喜歡去河邊。”尚子說道，“這邊基本只有農產品的攤位，不像那邊，還有壽司店之類的店鋪。”
成瀨點了下頭，在幾個月前，他倆就是喜歡一大清早就去河邊早市瞎逛的游客之一。
見他盯著其中一個攤位上發黃的老南瓜，尚子停下來，指著南瓜問起了價。
成瀨也跟著停下，“要買嗎。”
“嗯，可以買回去蒸著吃。”
南瓜份量不小，尚子接過時手都往下沉了沉，成瀨又接過去，放到自己這邊的籃子里。
前面，枝子女士和丈夫也在另一個攤位前停了下來，攤位上滿滿擺著的都是些紅通通的蘋果。
成瀨四處看了看，“這邊也有不少水果攤位呢。”
“嗯。”尚子走到前面，“要買蘋果嗎？”
枝子女士對她一笑，“可以做蘋果派呢。”
尚子也露出笑容。
“尚子要買一點嗎，高山市的蘋果味道很好哦。”
她低頭看著，又看向跟過來的成瀨，他隨手拿起一個蘋果，在手上轉了轉，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
“還行吧。”
明明什么也不懂……
他們只分開了半個多月，她很清楚他對蘋果其實也沒什么了解。
“要買點嗎。”
“那就買點吧。”
買了些“還行”的蘋果，兩人繼續往前逛著。
高山陣屋前的早市規模沒宮川朝市那么大，攤位卻也更加集中，從帳篷底下的過道一路逛過去，左右的攤位上擺滿了各種高山本地產出的蔬菜瓜果，還有各種腌制品，琳瑯滿目，可以挑選的東西很多。
絕品！最強味噌！
成瀨在一個擺滿調味品的攤位前停了下來，拿起其中一個盒裝的味噌看了看。
“可以嘗嘗味道。”里面的攤主指著旁邊已經打開的一盒味噌說道，邊上還有試嘗用的小杯子和小勺子。
成瀨挖了一點到小杯子里，嘗了下味道。
“唔……”
尚子在他停下時就跟著停了下來，兩眼看著他，“怎么樣。”
他又挖起一點，遞到她嘴邊。
她嘴一張，含住小勺子，稍微抿了抿。
“尚子感覺怎么樣？”
她點了下頭。
“還有好幾種味道，價格都是一樣的。”攤主熱情地介紹道。
“那就每樣都來一份吧。”成瀨說道。
“好嘞！”
“不用。”尚子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攤主，“一份就夠了，多了吃不完。”
攤主熱情不改，等待她挑選口味，付錢結賬。
自制味噌兩百五十日元一份，用巴掌大的透明盒子裝著，成瀨接過看了兩眼，“一盒也沒多少。”
“夠用了。”尚子說道。
“好吧。”他也沒有多說，收起味噌，跟著她繼續往前。
攤子連著攤子，占地并不算太大的早市能逛上好一會兒，成瀨的肚子卻并不建議他只是這樣逛下去。
咕——
尚子回頭看他，成瀨摸了摸肚子，“其實還好，沒那么餓。”
她沒說什么，拉著他從兩個攤位之間的間隙穿過，來到外面。
不遠處有個賣包子的攤位，兩人過去，尚子要了三個包子，其中兩個是給他的。
“唔……”
成瀨咬了一口，濃郁的香氣伴隨著肉汁滿溢口腔，“味道真不錯。”
尚子應了一聲，也咬了一口。
“一個夠嗎。”
“夠了。”
三兩口吃完手上的包子，成瀨又將剩下的那個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她。
“要是鄉下也有這種包子店就好了，早上就不用起來準備早餐了。”
尚子看了他一眼，還是將那半個包子接過去了。
“味道真不錯，份量也挺足的，一個半剛好。”
“嗯。”
兩人吃完包子，又回到早市上，找到坂原夫婦，繼續逛著。
“等等，這是做樸葉燒的那個樸葉嗎？”
“嗯。”
“買點回去試試吧。”
“嗯。”
逛了半個小時，坂原先生和枝子女士買了不少蔬菜，成瀨手上也提著不少想嘗試的高山土特產。
“尚子今天也收獲了很多呢。”枝子女士對兩人笑了笑，“回去吧。”
“好的。”
回到車上，再回到料理店，老夫婦開始為今天的經營做準備，成瀨跟尚子回到旁邊的住所，也分類整理著買回來的東西。
“還要再吃點嗎。”尚子問道。
“我差不多飽了。”
她點點頭，沒有多說。
時間也才早上八點多，整理完東西，兩人又不去上學，頓時無事可做，尚子又回房間縫制起了布偶。
成瀨還是坐在一旁看著，沒有打擾。
嗡嗡——
手機振動了一下，尚子拿起來看了兩眼，放下后又起身找了找，拿出一個已經做好的布偶，上下左右仔細檢查了一下，又拿了個透明袋子裝進去，再裝到一個紙箱里。
“又有新的訂單嗎。”
“嗯。”
她填寫著提前準備好的寄件面單，然后貼到紙箱上。
成瀨在旁邊看著，“現在就去寄嗎。”
“中午再去。”尚子說道，“中午去一次，傍晚去一次，如果還有包裹要寄的話。”
處理完一個訂單，她繼續縫制手頭的布偶。
到中午之前，她又收到了兩個訂單，其中一個是預訂的，要做的是三萬日元級別的中型布偶。
成瀨從樓下上來，看了看訂單的內容。
“大一點的布偶，用的材料并沒有多太多，能賺到的錢卻是多了一兩倍啊。”
“嗯。”
“剛才的那個訂單，從頭開始做大概要多久？”
“一整天吧，第二天還要花一點時間調整細節。”
“這樣……”
成瀨點了下頭，又對她一笑，“中午了，先吃飯吧，已經做好了。”
尚子這才知道他剛才消失半天是去了哪里。
“不用你來準備。”
“我來做飯的話，尚子也就能多空出點時間用來制作布偶了不是嗎。”
重點是在這里嗎？
她看著他，終究還是沒說什么，一起下樓去吃飯了。
“本來是想去枝子女士那邊吃的，不過買了這么多食材，也不能一直在冰箱里放著。”
“嗯。”
“味道怎么樣？”
尚子扒了口飯，望著桌上他準備的幾道菜，“很好。”
成瀨笑了笑，“那就好。”
吃過午飯，他執意自己洗碗，尚子也就沒有堅持。
上樓將打包好的兩個包裹拿下來，她表示要去郵局。
“等我一下吧，我也過去。”
“嗯。”
洗好碗筷，成瀨擦了擦手，跟她一起出門。
很快到了郵局，尚子將東西寄出去，兩人又往回走，到路口的時候，成瀨停了下來。
“差點忘了，我還得去酒店退房，把行李拿過來。”
“就是我們暑假過來時住的那家酒店，在車站那邊，有點遠。尚子先回去吧，我自己過去。”
她沒說話。
成瀨在路口轉了個彎，往酒店方向走去，她也跟了過來。
他笑了一下，拉住她的手。
走了半小時，回到酒店，兩人也在房間里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本來訂了幾天？”
“到明天上午吧。”
尚子坐在床邊，望著窗外，“那伱打算在這邊待上多久。”
“到尚子愿意跟我回去的時候為止。”成瀨說道。
她閉上眼。
他坐過來，她睜眼望著他，兩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