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篤篤篤……
渾渾噩噩，睡不安穩，卻又醒不過來，在睡夢的泥濘里，成瀨不斷掙扎著。
篤篤篤！
敲桌子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他猛然睜眼，發現教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前面的森見也站著，只是轉過了身，手還在他桌上放著，臉上有幾分無奈。
“你總算醒了。上課啦。”
起立的人群里，傳來委員長的聲音。
成瀨剛要起身，教室里的其他同學都坐了下來，露出講臺上的陌生面孔。
是實習教師。
柳澤岡也過來了，不過只負責將人送過來，并沒有在這里久待的意思，點點頭，又掃視一圈就離開了。
成瀨在臉上抹了抹，仍感覺腦袋有些昏沉。
“我睡了多久……”
森見對他的主動搭話稍微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快回答道：“吃完飯到現在，你覺得呢。”
才半個小時……而其中真正深睡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半，難怪越睡越昏沉。
成瀨又閉上眼，稍微緩了緩。
噠噠噠——
講臺上傳來清晰有力的書寫聲，他再睜眼時，年輕的實習教師已經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
成瀨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前座的女生不知道第幾次回頭，看了看他，又轉了回去，似乎在擔心他再度趴下。
他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主動搭話了。
講臺上，或許是為了跟底下完全陌生的學生拉近距離，實習教師正在介紹自己的來歷。
“……還沒上中學的時候，我就跟隨父母一起去了東京，一直到高中，又因為一些事情，回到了老家山形。”
“好像跟成瀨差不多啊。”前面傳來小林正的聲音。
“成瀨？”
年輕的女教師先看了看出聲的小林，又低頭在座位表上找了起來。
“成瀨也是小學的時候就去了東京，然后去年又回到了這邊。”小林繼續說道。
“是這樣嗎？”
雖然一時半會兒沒在座位表上找到那個名字，但底下已經有不少學生扭頭看向了教室后排的角落，實習老師也順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目光一亮。
“成瀨同學為什么從東京回到了津前？”
拿他當拉近距離的話題嗎……
成瀨還是站了起來，“東京的學校壓力太大了，競爭不過，還是鄉下人好欺負一些。”
教室里響起一陣低沉的哄笑，其中也夾雜著幾聲郁悶的咳嗽。
實習老師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然后就接著這個話題聊了起來，倒也看不出多少緊張的樣子。
而這樣折騰一下，成瀨也徹底甩開了睡眠不足的后遺癥，整個人變得清醒了許多。
臺上的新人教師侃侃而談，森見在角落里看著，忽然往后一靠。
“說話的節奏上，還是稍微能看得出一點刻意，應該是有意練習過……不過完全不緊張呢。”
成瀨收回視線，看著擠在課桌邊緣的白色襯衫，“嗯。”
“光中午說的那位教師，應該就是她吧。”
“大概吧。”
森見轉了過來，“看樣子在A班的第一節課，她也要先聊上半個小時了。”
成瀨望向臺上，“誰知道呢。”
對底下大部分學生而言，只要不上課，老師聊什么他們都樂意。
“你不累嗎。”森見突然問道。
“什么。”
“一直這樣繃著。”
她看著他，“我又不會吃了你。”
見她終于不再假裝什么也沒發生，成瀨盯了她一會兒，說道：
“誰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的‘鬼主意’，就是什么也不做。”
森見笑了笑，“只等哪天你突然心軟了，決定把喜歡稍微往我這邊再傾斜一些，我就滿足了。”
成瀨深深皺眉。
“這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嗯，那我只能一直等到你死掉或者我死掉的那天了。”
他凝視著她：“這樣有什么意義？”
“要說意義的話，這就是我對愛情的追求，是我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既然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為什么還要浪費在沒有結果的人身上？”
她歪了下頭，“不行嗎？”
“你很在意我的感情被浪費嗎？”
成瀨抿了下唇，“跟我沒關系。”
森見靠到他的課桌上，“你真別扭。”
“我難道做錯了嗎。”
“沒錯嗎？”她反問。
“我喜歡尚子，也跟尚子交往了，現在拒絕別人，難道還是錯誤？”
“但你也喜歡我。”
“但我現在選擇了尚子。”
森見抿了下唇，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
“所以我現在什么也不會做。”
又繞回去了。
他能感覺到，她就是在故意撩撥他的情緒。
深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心頭的躁意，他說道：“我不會離開尚子，你要愿意等，那就永遠等下去吧。”
她點了下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嗯，我會等著的。”
“——森見一葉！”
他還是沒忍住，還想說什么，結果講臺上的新人教師也忍不住了。
“成瀨同學，還有前面的……森見同學，我們現在還在上課。”
雖然她這邊也是在聊天，但角落里那兩個學生完全沒把她放在眼里，已經自顧自地聊了好一會兒了，而且從東京回來的那個男生還一副要發火的樣子，她不得不開口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教室里的視線，也都一下子匯集到了角落里的兩人身上。
“……抱歉。”
成瀨道了聲歉，又望向窗外。
森見也很快轉了過去，對臺上的新人教師微微低了下頭，表示歉意。
上課繼續。
或者說，聊天繼續。
只是中途被打斷這么一下，她已經忘記自己剛才說到了哪里。
“總而言之……因為那位老師的影響，所以我也決定成為一名教師，像她一樣去幫助更多的學生。”
匆匆地給自己的故事結了個尾，她翻開教科書，開始了自己在二年A班的第一節課的教學。
“老師只在這里實習一個星期，為了不影響大家原來的學習進度，請大家把書翻到第……”
從窗外收回視線，成瀨翻開教科書，心思則完全不在課堂之上。
前面的森見也是如此。
一節課結束，兩人什么也沒聽進去。
下課鈴聲響起，新人教師在A班學生整齊的致禮中微笑離開，教室里才一下子熱鬧起來。
“不管怎么說，都比原來那個老頭子要來得好。”
“至少不會犯困。”
“突然卡殼和不知所措的樣子也很可愛。”
“這就是比我們成熟、又比社會人稚嫩的大學生啊……太棒了。”
實習老師成為話題的中心，至于上課中途發生的小風波，早已被人遺忘。
除了兩名當事人自身。
“生氣了？”森見回過頭。
成瀨望著窗外，看也不看她。
她又往后一靠，胳膊搭在他桌上。
“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
他眼珠動了一下，還是沒說話。
“你覺得我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所以覺得愧疚，但又不能跟我交往來補償……說到底，還是因為喜歡我。”
成瀨看著天上的云，她繼續說了下去。
“但對我來說，就算得不到回應，只要能繼續喜歡你，那就夠了……”
“——你還要胡說八道到什么時候？”
“誒？”
他的目光終于落到了她的臉上。
“如果你真是這么想的，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現在也不會說出來了。”
森見無言，看了他一會兒，笑容忽現。
“看出來了……你真的很喜歡我呢。”
成瀨往后一靠，倒在椅背上，身心都有些無力。
“如果你還要繼續下去，現在這一丁點喜歡，很快就會變成幾百幾千倍的厭惡。”
“只是默默喜歡也不行嗎？”森見問道，臉上滿是委屈。
他平靜地看著她，委屈底下全是狡黠。
“問題是，你是甘愿止步于默默喜歡的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