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被鬧鐘吵醒的瞬間,成瀨心底冒出一萬個不情愿。
支離的夢境將記憶攪得亂七八糟,他感覺自己仍在東京,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旁邊躺著海星,坐著尚子,在等待他帶她們去下一個地方游逛。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橫濱,還是富士河口湖來著……
滴滴滴滴——
他睜開眼,滿心惱怒。
今天哪兒也去不了,得去學校!
短暫假期后的厭學情緒總是格外強烈,一巴掌將鬧鐘拍得沒了聲,成瀨又趴了一會兒,在即將再次入睡之際陡然驚醒。
他翻了個身,嘆了口氣。
這回輪到理智占據上風了。
他已經離開東京,回到了鄉下,今天也不能出去玩,得去學校參加開學式。
撐開不情不愿的上下眼皮,盯著天花板望了一會兒,錯亂的記憶碎片在腦海里穿梭,成瀨忽然有些心軟,讓它們稍微休息了一下。
而他再睜眼時,已經是尚子上來拍門了。
“春海!”
掙扎了幾次,成瀨總算起床成功。
打著呵欠穿上制服,再系上已經代表二年級學生的紅色領帶,他下樓去洗漱。
尚子叫醒他,就又匆匆忙忙地下樓去準備早餐了。
客廳的桌上還放著森見昨天帶來的伴手禮,一些北海道的零食。
他有理由懷疑自己早上深睡不醒,就是因為昨天晚上多吃了幾顆酒心糖。
嘩啦——
刷牙洗臉,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和領帶,成瀨走出洗漱間時,已經變得精神奕奕——至少看起來如此。
去廚房幫尚子準備早餐,接手最后的味噌湯,她得以抽空去洗漱。
她也是被鬧鐘叫醒的。
再坐到餐桌上,兩人吃著早餐,都是呵欠不斷。
“好奇怪啊……明明昨晚睡得也不遲,總有種睡不夠的感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假期綜合征。”成瀨說道,“尤其是我們昨天才從東京回來。”
尚子點點頭,“我早上做夢都還在東京呢。啊,那海星……”
“今天可能見不到她了。”
“今天可是開學第一天……”
成瀨拿出手機,隨便發了條消息給海星,半天都沒有顯示已讀。
“哈。”
“我給海星打個電話吧。”尚子打了個電話過去,等了一分多鐘,正要掛斷時,終于有人接了。
“尚子?”她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挺精神的,不像是剛醒的樣子。
“海星已經起床了嗎?”
“嗯。剛才在吃早餐,手機放房間里了。怎么了嗎?”
尚子看了眼成瀨,她開著免提,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沒事。”他低頭喝了口湯,“掛了吧。”
“哈?”
“抱歉,待會兒見了面再說吧。”
“噢……”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尚子隱約聽見海星嘟囔了一聲莫名其妙。
“應該是誠一郎叔叔叫醒的海星。”成瀨毫無根據地猜測道。
“大概吧。”尚子笑了笑,繼續吃早餐。
吃過早餐出門,來到巴士站臺,海星和森見都已經過來了。
跟海星解釋了剛才打電話的原因,她也只是撇了撇嘴,沒有多說什么。
“早一天回來,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森見說道。
成瀨打著呵欠,“時間很緊張啊。”
“明明只是在玩……”
等著巴士,又有幾個穿著津高制服的學生來到這邊站臺,而他們胸前的領帶則是深綠色的。
“前輩——”
他們是四月份剛升學的一年級新生。
雖然都住在附近,成瀨也只記得他們的臉,而尚子三人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
森見望向其中一個女生,“彌子不是說,要去上圣高嗎。”
“嗚……別提了……”
另一個女生則詢問海星,她這一頭金發在學校里有沒有受到過老師的刁難,沒有的話,她也打算去染發。
指尖繞著金發,海星拿出前輩學姐的派頭,隨意道:“只要不是太出格的話,基本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怎么樣才算出格?”
“唔……五顏六色?”
“誒?那樣本來就很丑啊,誰會染成那樣……”
“總而言之,像我這樣就沒問題了。津高校風自由,安心吧。”海星用過來人的沉穩語氣說道,忽然注意到旁邊的成瀨在看著自己,氣勢又跌了下來。
“……干嘛?”
他只是笑了一下,什么也沒說,又望向笑瞇瞇地跟另一個學妹介紹著津高社團的尚子。
“嗯,最大的社團是手工社來著。”
“尚子姐是哪個社團的?”
“就是手工社哦。”
“那尚子姐對手工社應該比較了解吧,我也有點興趣呢。”
“該怎么說呢……”
沒過多久,一輛摩托車由遠及近地騎來,停在了站臺前。
“早上好。”
車手推起頭盔的面罩,跟站臺上的幾人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光。”
瀧川光微微一笑,取下前面掛著的另一個頭盔,另一只手拍了拍后面的坐墊,“我可以帶一個人去學校哦,你們誰要上來?”
“帶我帶我——”
“光姐姐!”
幾個一年級的新生反響很強烈,而她只是微笑以對,看著同年級的同伴們。
幾人互相看了看。
“海星要坐嗎?”森見問道。
“我……”海星飛快地瞥了眼旁邊,“今天就算了吧。”
她望向她目光所指的兩人,“成瀨和尚子,大概也不會坐吧。”
兩人點頭。
森見從瀧川光手里接過頭盔,坐到她身后,“走吧。”
“坐穩了哦。”
“嗯。”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壓了壓制服的裙子,又抱住她的腰。
“要不以后光每天都帶我去學校吧。”
“好啊,沒問題。”
“時間上再提早一個小時。”
“誒,不要。”
最后跟成瀨三人揮了揮手,瀧川光拉下面罩,載著森見先去學校了。
“拜拜待會兒再見。”
兩人離開后不久,巴士也過來了。
擠上車,成瀨和尚子都順利地占到了座位。
海星則在猶豫間錯失良機,眼睜睜地看著學弟學妹們將剩下的座位都占住,只能站著。
成瀨回頭看了她兩眼,“過來。”
還有人在上車,巴士嗡嗡地轟鳴著,海星抓著扶手擠到他身旁。
成瀨起身,她愣了一下,直接被他拉到了座位上。
他抓住扶手,站穩身體,“車要開了。”
她坐了下來。
“謝謝……”
成瀨望著前方,身體隨著忽然啟動的巴士搖晃,接著又被旁邊一個沒站穩的學妹撞了上來。
“啊,抱歉,成瀨哥……”
“沒事。”
成瀨順手扶了她一把,很快松開,又看向坐在里面的尚子。
“我也想去考個摩托車駕駛證了。”
她笑了笑,“好啊。”
海星看了看他們。
“那以后只有我一個人坐巴士了……”
“你也可以考駕照……不,還是算了。你不是可以騎單車去學校嗎。”
“騎到學校也太累了。”
“就當鍛煉身體。”
“不要……腿會變粗的。”
二十多分鐘后,巴士在縣立津高前站停下。
“到了哦。”
跟著人流擠下車,三人往學校走去。
一路上人群匯聚,穿著津高制服的學生都向著這邊涌來,熟人彼此招呼著。
海星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
“有種跟半個月前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什么感覺?”尚子問道。
“前輩的感覺吧。”成瀨說道。
“嗯嗯。”海星點頭。
尚子笑了一下。
望著人群中那些略顯稚嫩,還帶著幾分茫然與不安的面孔,她既有種過來人的安心感,又忍不住回想一年前自己入學時的情景。
“這就是前輩的感覺。”成瀨在一旁看著她說道。
“嗯哼。”
步行片刻,走進許久未見的津高校門,三人的心情或多或少地都變得有些緊張。
“光和一葉早就到了,應該也看到二年級的分班信息了……”
海星拿出手機,看了眼平靜的群組,“怎么什么也不說呀。”
“反正馬上就能看到了。”
成瀨望著前方,中庭里擠滿了人,而各年級各班新學期的分班情況,也都已經張貼在公告欄上了。
要去教室,得先知道自己分到哪個班級才行,三人也朝那邊擠過去。
“去哪兒呢,二年級在這邊。”
成瀨拉住往一年級那邊走去的海星。
“噢噢噢……忘記了。”
緊張過頭了……
剛剛還說有前輩的感覺呢。
海星臉紅了一下,跟著他和尚子往里擠著。
“唔!”成瀨忽然停了下來,她撞到他背后,而他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她看了看他,而他兩眼發直,已經能看到里面的分班情況了。
成瀨深深吸了口氣。
尚子個子不夠高,什么也看不到,還在試圖往里擠著。
扭頭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心里猛地一沉,腳步也停了下來。
四目相對,成瀨抿了下唇。
“尚子在C班,海星也是。”
她看著他。
“……春海呢?”
“二年A班。”
尚子動了動唇,什么也沒說,扭頭繼續往里擠著。
她不會懷疑他的話,但她想親眼看到真正的分班情況。
又往里擠了擠,終于來到公告欄前,她最先看見的是正前方二年E班的學生名單。
二年E班
瀧川光
“光……”
尚子上下掃了掃,E班倒是有幾個熟悉的名字,但同伴之中,只有光一個人。
她又看向左邊。
二年C班
此花尚子
她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再往下,是海星的名字。
沒有春海。
尚子深深吸了口氣。
“二年A班……”
她又往左邊擠了擠,來到二年A班的分班信息前。
二年A班
成瀨春海
他的名字對她來說同樣一眼就能看見。
可她看見的,不只是他的名字。
森見一葉
尚子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人群里擠出來的了。
回過神來,她只聽到身旁的海星說道:
“春海和一葉在A班……我和尚子在C班……只有光一個人在E班嗎?”
“嗯。”
尚子看向成瀨,他也看著她,短暫沉默后,又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二年A班和二年C班,我記得都在四樓來著……離得也很近。”
“……是呢。”
尚子也很快露出微笑,又看向海星。
“太好了,還好海星也在C班,沒有落單呢。”
“嗯嗯。”
對于跟他分到一個班這件事,海星本來就沒抱多少期待,此時也說不上失望,心情恢復得很快。
至少沒落單,她已經滿足了。
而成瀨又看了尚子一會兒,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去。
“上去吧。”
“嗯。”
在他轉身的瞬間,海星看見尚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緊咬著唇,眉頭緊蹙,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愣住了。
原來尚子這么在意嗎……
“海星?”
走出幾步,成瀨回頭看著她。
“……啊,來了。”
海星跟上去,而尚子別著臉望著一邊,她看不到更多表情。
二年級在三個年級中承上啟下,教室的位置卻是最高的,不是四樓就是五樓。
從中間的樓梯上去,登上四樓,三人在樓梯口分開。
A班就在樓梯口左邊,而C班隔著樓梯和B班,在另一邊。
“我們過去啦。”
“嗯。”
尚子對成瀨揮了揮手,拉著海星往C班走去。
看著兩人的背影,他轉身走進A班的教室,在黑板上尋找自己的座位。
“靠窗那一排,最后一個座位。”旁邊有人說道。
他扭頭看了她一眼,“為什么年級第一跟年級第二,會分到同一個班。”
“誰知道呢。”森見抱著胳膊,推了下眼鏡。
“你的座位在哪。”
“這里。”她伸出手,指著靠窗那排倒數第二個座位,“在你前面。”
成瀨又盯著座位表看了兩眼,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坐下時,森見也在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又轉過身。
“早知道就不跟光一起過來了。”
成瀨看著她。
“你不知道剛才看到分班的情況之后,光有多失望。”森見繼續說道。
他勉強笑了一下。
“能想象到。”
不僅班里沒有同伴,教室還在五樓孤零零的角落里,換成是他也要郁悶好一陣子。
難怪兩人先到了學校,在群聊里什么也沒說。
“尚子和海星是在C班啊。”
“嗯。”
森見看著他,“很失望吧。”
成瀨望了望窗外,不想說話。
“我倒是覺得不錯。”
他看了她一眼,“你現在不僅拿不到年級第一,班級第一也沒戲了。”
森見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多不高興的樣子,又轉了過去。
成瀨繼續望著窗外。
別的不說,四樓靠窗的位置,視野比他原來的座位好多了。
“一葉——”
一聲歡呼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望過去,一個戴眼鏡的女生站在森見的座位旁,滿臉喜悅。
“太好了,二年級也分到一個班了。”
“杏……”
望著小笠原,森見臉上也閃過一絲驚喜,“你也分到A班了。”
“誒,一葉之前都沒注意到嗎。”
“唔,注意到了。”
“騙人,一葉剛才的表情……”
小笠原一邊說著,一邊隨意地瞥了眼她座位后面一直盯著她們的男生,又愣了一下。
“男朋友也在!”
成瀨看著轉過來的森見,而她搖了下頭,“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
他又看向小笠原。
“我想起來了,你是小林的女朋友。”
小笠原一下子睜大眼,臉很快紅了。
“什么女朋友,你別亂說啊……”
“那請你也不要亂說。”
小笠原看了看他,沒說什么,接著又趴到森見的桌上,跟她說起了悄悄話。
成瀨倒是被提醒了,又望向黑板上的座位表,從中尋找著熟悉的名字。
“伊東和小林……”
一年C班的伊東雄和小林正,也都分到二年A班來了。
成瀨根據座位表找了找,小林正不在教室里,而伊東雄已經來了,在他望來時對他招了下手。
成瀨也揮手回應。
還有幾個原C班的女生,他不熟悉,也就沒打招呼。
又過了一會兒,教室門口出現一道眼熟的身影。
在門口張望兩眼,她徑直走了過來,像尸體一般趴到了成瀨的桌上。
“我厭學了。”
成瀨抿了下唇,“光不是到處都有朋友嗎。”
瀧川光深深地嘆了口氣,扭頭看著他。
“不一樣啊……”
“我也沒辦法。”
“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都在A班,也太不公平了吧。一葉,你跟我換個班吧……拜托了。”
“可以啊。”森見也轉了過來,“可是我說了不算。”
瀧川光有氣無力地趴了下來。
“這和我期待的二年級完全不一樣……”
“你總不會在期待我們五個人都能分到一個班吧。”成瀨說道。
“是的哦。”
“那失望也是在所難免的了。”
她又嘆了口氣。
“怎么辦啊……”
“過段時間就能適應了。”
“……春海又這么說。”
“因為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瀧川光忽然不說話了。
又趴了一會兒,她爬起身,沉默地望著窗外。
“光?”
“我上去了。”
對他和森見一笑,瀧川光離開了A班。
兩人對望一眼。
“她不會要做什么吧。”
“不知道……”
對話間,二年A班的擔任教師也走進了教室。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