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成為高中生，但成瀨發現自己依然會為第二天的遠行而失眠，跟小學時沒什么兩樣。
早晨醒來，昨夜入睡時的記憶早已遠去，與之同行的還有逐漸模糊的夢境。
成瀨閉眼也挽留不住，又躺了一小會兒才坐起身，望了望窗外。
天氣晴朗，適合遠行。
“春海。”
門外傳來尚子的聲音。
“我已經醒了。”
“好。”
她很快又下樓了。
進入十月，白天的時間在縮短，氣溫也持續下降，早晨甚至有些寒冷。
成瀨自覺對溫度的變化并不算敏感，然而身體卻不這么認為，早上越發好睡了。
不過既然已經醒了，他也不會賴床太久。
起床下樓，去廚房跟尚子打了聲招呼，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到對方的著裝上。
“尚子怎么穿著便裝？”
“春海才是，怎么穿著制服。”
“東京那邊，就算去遠足也得穿制服。”
“這邊不是哦。”穿著便裝的尚子微微笑道。
成瀨還想說什么，困倦上涌，先打了個呵欠。
“哈……就這樣吧，我懶得換了。”
“嗯哼。”
洗漱完，兩人一起吃早餐。
遠足要帶的東西昨晚就已經全部收拾完畢，出門時，尚子卻讓成瀨等她一會兒。
她回到自己家，再出來時，也換上了一身制服。
“想了想，便裝果然還是太顯眼了。”
“說什么呢，今天的情況剛好相反才對吧。”
“我是在擔心春海一個人穿制服會尷尬哦。”
“才不會。”
兩人去巴士站臺等車，發現一眾便裝的津高學生里，森見也穿著制服，跟往常沒什么區別。
站在不遠處的海星穿著連帽衫和牛仔褲，望了望三人的“奇裝異服”，終究沒說什么。
來到學校，一年級的學生果然都以便服為主，至少在C班，只有成瀨和尚子穿著制服。
鈴木和美來跟尚子打招呼，看了看兩人的著裝，悄聲道：
“一日限定的情侶裝？”
尚子只是笑了笑。
瀧川光比往常來得遲了些，說是為了安慰起床后突然想起修學旅行被推遲的瀧川月。
“月姐沒哭吧。”
“哭了哦。”
上午八點半，縣立津高一年級的學生們，在三年級學生哀怨的目光里下樓集合，坐上前往陸奧灣的巴士。
八點四十分，隊伍準時出發。
目的地是陸奧灣在青森市的一側，準確地說，是青森市以溫泉而聞名的淺蟲地區。
從津前這邊過去，需要一個多小時。
巴士高速行進，盯著窗外還有尚子的側臉望了一會兒，成瀨閉目休息，頭頂卻傳來瀧川光的聲音：
“春海昨晚沒睡好嗎？”
“差不多吧。”
“我也是。”
她趴在椅背上，對望來的尚子笑了笑，“還夢到以前的事情了。”
成瀨也沒法睡下去，仰頭看著她：“以前大家一起去淺蟲水族館的那次嗎？”
“嗯？不是哦。”
瀧川光搖搖頭，“是夢到我自己的事情了。以前籃球隊里一起打進全國大賽的某個女生，現在就在離淺蟲溫泉很近的一所高中里。”
“啊呀，在夢里又打了一次四強賽呢，累死我了，雖然最后也還是輸了。
然后，那個女生在比賽結束后問我，為什么升上高中后，就不再和大家一起打下去了。
很莫名其妙吧？明明大家已經分到不同的學校去了。我剛想跟她解釋來著，突然就醒了。”
瀧川光說完就陷入沉默，似乎又在回憶昨夜的夢境。
成瀨看了看她，“光覺得遺憾嗎？”
她想了一會兒。
“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放下雙手，撐在他左右肩上，“比起這個，春海和尚子待會兒到了那邊，有什么打算嗎？”
“參觀完水族館之后嗎？”
“是啊。”
參觀完水族館后，有兩個小時的自由行動時間。
成瀨看了眼尚子，她搖搖頭。
“光有什么安排嗎？”
“我們一起去坐游艇吧。”
兩人答應了。
“OK那就說好了。”
又捏了捏成瀨的肩，瀧川光坐回座位上，跟其他人聊天去了。
成瀨繼續閉目休息，聽著引擎的嗡嗡轟鳴，還有車內的低聲笑語。
不知過了多久，肩上一沉。
他沒睜眼，稍微往里靠了靠。
縣立津高一年級遠足的第一站，是依山傍海的淺蟲水族館。
下了巴士，在各班擔任教師的帶領下，學生們陸續涌入其中。
站在巨大的水族缸前，中原雪戴著一頂淡粉色的紗帽，領口掛著墨鏡，也沒穿制服，比起擔任教師，更像是無意中混入的游客。
“接下來是自由參觀，不過不能離開水族館哦。另外十點鐘海豚池那邊會有海豚表演，錯過了就只能再等一個半小時了哦。”
“是——”
身旁的C班學生一下子散開，成瀨拿著參觀手冊，左右望了望。
這座水族館地上有兩層，地下也還有一層，能參觀的地方有很多。
正面的水族缸里，銀白色的魷魚自在地游動著。旁邊的水缸里是幾串動也不動的養殖扇貝，而在正對面的位置，則是一面展示扇貝烹飪方式的資料墻。
據說扇貝有兩百多只眼睛，不知道它們看到那些圖片時，會如何作想……
見他盯著扇貝發呆，尚子提議道：“先去海底景觀隧道看看吧。”
“好。”
繞過趴著一只巨大海龜的水族缸，跟著人群，兩人來到十多米長的景觀隧道。
成瀨抬起頭，隔著完全透明的玻璃，無數海魚在幽藍的海水里來回穿梭，悠然自得。
他出神地望了一會兒，一只巨大的鰩魚忽然從上方游過，朝底下露出略顯猙獰的面容。
“……還是會覺得震撼呢。”
成瀨完全被吸引住了，只聽到尚子的后半句話。
“是呢。”
直到鰩魚游到遠處，他才收回視線。
兩人走到玻璃前，望著里面的游魚，觀察著它們的悠游與驚動，或是忽然折射出大片銀光，又或是在顏色深邃處悄然消失。
“海底就是這副樣子嗎。”
“真實的海底，情況還要更復雜一點吧……水也不見得會有這么干凈。”
在海底景觀隧道待了好一會兒，成瀨與尚子繼續往前。
“好大一塊珊瑚礁。”
“這邊有好多水母……”
兩人在各自感興趣的水族缸前停步駐足。
“成瀨——”
一個男生靠了過來，“要去小吃角看看嗎，土川說那里好像可以嘗到水族館自己養殖的扇貝。”
“……我現在對活著的扇貝興趣更大。”
眼下還早，他沒什么食欲，中午倒是可以過去看看。
“好吧。”
看著那個男生走開，成瀨又望向尚子，她身旁也圍了幾個女生，看起來聊得正歡。
他沒過去打擾，轉身掃望著一個又一個水族箱，繼續閑逛參觀。
今天不是周末，水族館里沒有多少閑人，基本都是津高的學生。一年級各班早已分散開來，逛著逛著，成瀨跟隨人流來到二樓，看到了正湊在一起的海星和瀧川光。
“觸摸區么。”
看了眼墻上的牌子，成瀨走過去，海星趴在池子邊沿，正要伸手撫摸里面的海洋生物。
“要碰到了嗎……”
手在往下試探，她卻不敢多看一眼，偏轉腦袋，緊緊盯著倚靠一旁的瀧川光。
“別害怕嘛，只是海參而已。”
“我受不了那種……別催我啦。”
“快碰到了哦。”
海星忽然睜大眼，深吸一口氣，手指往下一戳，指尖立時傳來一股冰涼滑膩的感覺。
“啊啊啊。”
瀧川光笑了起來。
“怎么樣，感覺很奇妙吧。”
海星扭頭朝水里望了一眼，又立馬移開視線。
“啊啊啊……好惡心！好惡心！”
嘴里喊著惡心，她的手倒是始終沒移開，在海參身上來回摸個不停。
成瀨看得想笑。
“啊，春海。”瀧川光也終于注意到了他。
海星跟著回頭，一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收斂，手也很快拿了出來。
“我去前面看看。”她對瀧川光說道。
“不摸了嗎。”
“嗯……已經摸夠了。”
“春海已經下去了。”
“誒？”
海星再回過頭，成瀨的腦袋正好消失在階梯之下。
“海星以前明明很喜歡春海來著。”
海星抿了下唇。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光那時候不也是嗎。”
或者說，在遙遠的那時，就沒有不喜歡他的女孩子。
“是啊。”
瀧川光笑了笑，“但我現在也還是很喜歡春海。”
海星愣了一下，又撇撇嘴，轉身往另一邊的水族箱走去。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算啦，去那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