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抓到那個潛在的跟蹤者,這讓三個人心頭都無形中籠罩了一層陰霾。
他們匆匆從博物館返回了游艇,此刻三寶號正在碼頭補給,成噸的燃油和澹水被加注進游艇之中。
盡管已經看過一次,但看著油罐車那粗大的管道蠕動時,宋文彬還是免不了感到內心一陣沉重。
如此巨大的成本投入,要是被什么該死的毛賊發現而中道崩俎,他都不知道回國要怎么辦。
此地不宜久留。宋文彬心想,無論為什么有人跟著他,都要速速離開泗水區域。
“你不是說,鄭和觸礁的會可能是環礁和堡礁嗎?去,把這一帶周邊的環礁和堡礁全部標注出來,我們一個個找過去。”宋文彬迫不及待的吩咐蘇緹娜道。
“誒?找到線索了嗎?”霍雨驚喜問道。
“有,但是也不知道準不準。”蘇緹娜雙手合十祈禱道:“拜托,這次請讓我們有點收獲吧!”
蘇緹娜和霍雨去船上尋找線索之際,宋文彬也沒閑著,他去商場采購了雙倍的物資塞進了船艙里,完全不顧美觀的他把游艇的臥艙和會客艙都堆滿了食物和飲水。
他不知道這一趟要出海找多久,總之,在找到有關鄭和觸礁地的位置之前,他不想再冒險上岸了。
在泗水完成補給后,宋文彬再次出發,這次他特地買了個高倍望遠鏡,架在游艇的船艏日光區,沒事就坐在船艏拿著高倍望遠鏡環視周邊的大海,以防止有船跟蹤他們跟蹤到海里來了。
蘇緹娜將任務的需求發回國內之后,很快,國內的團隊就發了一份高清地圖信息過來了,地圖上清晰的標注著泗水以及周邊地區的環礁位置,一共標注了三處。
一天后,三寶號來到了地圖上標注的一號環礁區域。
和那些靠近岸邊的暗礁不同,這片礁環生長在大洋中間,形成一個礁群的體系,直徑從幾公里到幾十公里不等。從高空無人機拍攝的景象向下看去,這些環礁就像那拋向碧海上的一束花環,又像撒向海面上的一串白玉珍珠項鏈,絢麗多彩。
只是這片蔚藍海水下動人的景色并不能讓宋文彬的心情輕松一點。
由于環礁和堡礁的特性,它們位置離岸都很遠,深度也非常可怕,其中最淺的地方有三十米深,最深的地方足足有七十米深,這個深度已經大大的超過了宋文彬在潛水學校時訓練的深度。在他訓練中,下潛最深的地方不過二十八米。
三人面對著國內發來的地圖,臉色都不太好看。
“平均水深50米,這個深度你們真的能行嗎?”
蘇緹娜看著環礁周邊的海底地圖擔憂問道。
宋文彬搖搖頭:“我們的潛水教練在國內已經提醒過我們,不要下潛到三十米以下的位置,就算是他當時在發掘南海一號的時候,最深也不過下潛到三十八米的位置。”
霍雨皺眉輕聲說道:“也不是不行,咱們不是還訓練過飽和潛水嗎,楊旭在課程最后教咱們的。”
宋文彬臉色一變,說道:“我不想玩那個,太折磨了。而且,就算咱們要飽和潛水,也沒有足夠的設備,我船上的所有設備都是三十米以內的設備,根本沒有準備氦氧。”
“我準備了。”霍雨輕聲說道:“在神行太保號上,有專門的氦氧和生命支持系統。”
蘇緹娜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兩位同事,由于分管的任務不同,她完全不知道宋文彬和霍雨在交流些什么。
“我靠,那你要把神行太保號開過來嗎!?”宋文彬緊張道:“會不會太張揚了?你那艘船只要被檢查一下就全完了,那可是軍艦的心臟啊!!”
“這種時候哪有不冒險的!?”
霍雨忍不住斥責道:“把神行太保號開過來冒險,下潛70米就不冒險了?”
頓了頓,霍雨又說道:“不過你放心好了,在節目開始之前,我們花重金打點過印尼的相關負責人,這才獲得了拍攝資格,想必他們是不會輕易搜查我們的。”
宋文彬聽見霍雨這么說才放下心來。
顯然與其讓他相信明規則他更愿意相信潛規則。
他說道:“那我們先探索一下普通的深度,如果普通深度可以找到足夠的線索,我們就不必探尋更深的位置,真的找不到再把神行太保號開過來。”
做出決定之后,節目組立刻運作起來。
攝影師們重新將皮劃艇加氣推入海中,宋文彬和霍雨則在一旁檢查著各種潛水設備并且換上潛水服。由于潛水服的拉鏈在身后,他們不得不相互為對方拉上潛水服的拉鏈。
每次為霍雨拉拉鏈的時候,他都能看見霍雨背后那條活靈活現精美絕倫的龍紋身,在龍場生活了一個月,宋文彬已經知道這條龍紋身是霍雨的朋友秦墨晴的得意之作,從設計到制作足足耗時兩年。和在加勒比的時候相比,這條龍紋身已經接近完成,其下的傷疤更是已經被遮的幾乎看不見了。
然而越是如此,宋文彬就愈發困惑這個同事以前的經歷。
當然,這些內心活動只有在他拉拉鏈的時候才會產生,當拉鏈拉完,設備檢查完畢之后,艱苦卓絕的潛水工作足以沖散了他所有的困惑。
皮劃艇在離開游艇,在靜謐的波濤中向環礁駛去。在短暫的小雨過后,熱帶的天氣恢復了正常狀態。
耳機里傳來蘇緹娜的喋喋不休的叮囑:“水下三十米,壓力4bar,十公斤,這個壓強已經很高了,如果堅持不住的話一定要立刻退出。”
對于蘇緹娜的關心,霍雨和宋文彬都只有沉默。潛水這個活他們比蘇緹娜了解的更清楚,但是他們并沒有放棄的選項。
皮劃艇停穩之后,宋文彬對自己的同事們打了個手勢,得到他們肯定的大拇指后,他后仰著,撲通一聲降入海水之中。
咕都都的氣泡從他的嘴邊冒出。
宋文彬再次來了水下世界,和之前探索暗礁時有明顯的不同,這次他們所處的位置海水更加深邃,水下的景色也要更加雄奇。
伴隨著腳璞緩緩劃動,那成片成片的珊瑚礁如同群山一般映入眼簾,或許還沒來得及受到全球變暖的影響,這里的珊瑚五顏六色,不知道有多少種海洋生物正在其中緩緩游動。
光是生活在礁石上的就有海綿類、水螅蟲類、海葵類、某些多毛類、苔蘚蟲類、蔓足類、海鞘類。
漫射的陽光透過海水在這些珊瑚上形成一個又一個光斑,照映著這些海底生物在洋流下微微舞動,猶如風中的婆娑樹葉。
若是在往下游,則是成群結隊色彩斑斕的蝴蝶魚和虎魚,其中偶爾還會穿梭過一兩只玳冒和海龜,悠哉悠哉的從宋文彬面前游過,既不怕他也不在乎他。
節目組的兩名攝影師對宋文彬打了個暫停的手勢,宋文彬和霍雨停了下來。兩名攝影師拿著水下攝影機,開始拍攝周圍的畫面。畫面傳到了游艇上,蘇緹娜在宋文彬的耳朵里感慨。
“天啊,真的好美啊....”
看著眼前的景象,宋文彬大概能理解為何那些富人有事沒事就想來巴厘島那種地方度假。的確,這里的海底美不勝收,若是出生在這樣的地方,只怕他才不會想著努力奮斗呢。
只是,美則美矣,這二十多米深的壓力可并不好受。
“時間已經過去了六百年,六百年珊瑚礁的長勢會非常驚人。”蘇緹娜在耳機里說道:“就算有碰撞痕跡肯定也早已消失了,所以這次只需要找尋散落的遺物就夠了。”
然而宋文彬和霍雨在珊瑚表面停留并不是為了欣賞美景或者尋找碰撞痕跡,他們只是讓自己的身體適應巨大的壓強,在深度達到一定程度之后,每下降一段,身體所承受的壓力都會成倍增加。
在二十米深停留了片刻,霍雨朝宋文彬大拇指朝下,做了一個繼續下潛的手勢,宋文彬點點頭。
兩人繼續朝下潛去。潛到25米深的時候,攝影師差不多已經到極限了,他們考的本來就是ow證,比宋文彬和霍雨的證低一級,他們的身體素質也沒有經過霍雨的反復捶打,下潛到25米已經非常艱難了。
此刻,他們只能把攝像機對準水下,以俯視的視角來拍,好在宋文彬和霍雨腦袋上都綁了攝像機,即使下潛到三十米深依然可以互相拍攝。
終于,在水下三十米的位置,兩人的腳璞緩緩觸及到細膩的海底沙子上,即便是三十米深,這里的能見度依然很高。
四周到處都是礁石,在那些礁石的縫隙中,生活著各種海參,螺類,蟹類和龍蝦。宋文彬甚至可以看見在燈光照射處,有一只他小臂那么大的龍蝦在他到來之后飛速退去。除卻這些大龍蝦外,他腳邊還有一些快速逃走的透明蝦蛄。一些本來正在水下吐砂筑巢的魚類在看見他們的到來之后紛紛停止工作,躲在洞里不出來了。
景致雖然非凡,但剛剛落地的一瞬間,宋文彬就感到一陣胸悶反胃,大腦也有些眩暈。此刻他身體的每個角落都承受著超過十公斤的壓力。
看見宋文彬不舒服,霍雨游到他身邊,摸了摸他的后背,宋文彬連續深吸好幾口氧氣,好一會兒才才從那不舒服的狀態中緩過來。
這種時候,他才能清晰感覺到霍雨對他體能鍛煉的效果,此前二十五年,他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潛到這個深度,甚至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地方為了國家工作。
而這一切,正在發生著。
對霍雨打了一個ok的手勢后,兩人踩著海底泥沙,拿著金屬探測器在周圍緩緩探測起來。
在遠離海岸之后,這里的海底垃圾數量明顯變少,那探測器此刻就像是監測心電圖的機器一樣,規律的發出聲響。
滴...
滴...
滴...
時間在海底的搜尋中一分一秒流逝,一小時后,霍雨和宋文彬繞著礁石的三十米區域走了五六百米。
滴滴...
滴滴...
滴滴...
探測器突然連續的兩聲鳴叫讓宋文彬心跳加速。
他趕緊彎下腰,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鏟子,檢查了一下鳴叫發生的地方。
將沙子鏟開一尺來深,他可以看見沙子下,掩埋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鉤子,鉤子帶著澹澹的工業痕跡,已經被腐蝕的不像話了,看起來有些年頭。
宋文彬把那銹蝕的鉤子放在腦門的攝像頭處,過了一會兒,耳中傳來蘇緹娜有些失望的電流滋滋聲:“這不是我們要找的.....這是一個現代工業船鉤.....”
宋文彬和霍雨對視一眼,即便在海底,隔著厚厚的面鏡,他們也能看見彼此眼中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