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溫馨的燈光下。
宋文彬平舉著手,保持著敬酒的姿勢。
但是那個用來裝酒的小高腳杯卻在宋文彬手中破裂。鋒利的碎玻璃刺入了宋文彬的手掌之中,鮮血和五糧液從他平舉的手掌中落下,滴入下方的雞湯中,將黃色雞湯染紅。
而在他對面,大伯宋為民呆滯的看著面前那只血淋淋的手掌,臉上的肥肉掛了下來。
宋文彬并未感覺到痛,事實上,他很奇怪這個小小的玻璃杯為何如此不經用,只是被捏一下就碎了。或許他的確用了一些力,但作為文明的承載,不該如此脆弱才是。
李悅嚇了一大跳,尖叫起來:“你...你的手...?”
“玻璃杯質量不好。”宋文彬低著頭看著伯父慢吞吞的說道:“稍微捏一下就壞了...”
宋為民臉色蒼白的看著宋文彬,看著這個好像很熟悉,實際異常陌生的侄兒,猶如一尊褪色的小丑,一時間酒勁去了大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知子莫若父,宋思平突然一下站起身,大聲呵斥道:“你怎么不小心點,好好的一頓飯,你看你弄的!”
“哎呀!
別說了!
李悅就要去抓宋文彬的手,“快!快去醫院看看!”
宋文彬卻不留痕跡的躲開了李悅的手,對伯父宋為民說道:“抱歉,伯伯,最近在健身,手勁有點大,您不要介意...”
宋為民看著他,蒼老的臉上寫滿了懷疑和不解。
宋文彬緩緩松開手,碎裂的玻璃杯霹靂吧啦的掉進湯中,也掉進伯父面前的碗中。
“電信公司的事,您還是找別人做吧。”
宋文彬澹澹道:“我現在有工作,想來電信公司也需要更專業的人才是。”
說罷,他也不看父母和伯父,直接大踏步的走回了自己房間。
宋思平大驚,他怒道:“電信公司的活你不做你做什么!?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的號都被封了!”
宋文彬不管父親在叫什么,他拿起房間里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黑色背包甩在背上。隨后打開門,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李悅不明所以,慌里慌張的問道:“你手破了,要跑哪里去啊!?”
宋文彬并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背著包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喂!你還要不要買房子!
宋思平在門口站著大聲喊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喊話。
初秋的夜色微涼,宋文彬走在馬路上,鮮血從指尖滴落卻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痛楚,相反卻有些輕松。租房子也好,住賓館也好,睡大街也好,他都不介意。或許自己早就該這么做了,或許他回來就是個錯誤,或許他壓根就不應該奢望這世界上有所謂的理解。每個人都只是活在自己的習慣里,僅此而已。
沒走多遠,手機就震了起來。
宋文彬拿出一看,不出意外是母親的。
他很難過。
但是沒有辦法,他已經很盡力的去忍受了,如果不是父母這層關系,他不可能在桌子上任由別人指手畫腳如此之久,可受不了就是受不了。
沒有去接電話,只是單手回了個去看醫生的信息之后。宋文彬便繼續沿著街道走了起來。
然而李悅并不是輕松放棄的人,她開始不停打電話,不停發信息,長篇大論。
宋文彬并沒有那么強的情緒沖動,他也無法像母親那樣寫小作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屏蔽了母親。
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看了看四周。
路邊有一個藥房正亮著燈,于是他走進那家藥房,想問藥房買點藥。但是藥房的店員被他手上的血嚇了一跳,只說自己不是診所,讓他趕緊去診所止血。
宋文彬只好離開藥房,步行前往就近的診所。
然而沒走多遠,手機又響了。
宋文彬無可奈何,拿出手機一看。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但號碼的地址卻是h市的。
宋文彬覺得這是自己母親換了個號碼契而不舍的打電話給他,不由一陣煩躁。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父母和伯父的號碼他都有,家里只有三個人,母親上哪里去弄陌生號碼給他打電話呢?
站在街邊猶豫良久,宋文彬還是選擇接通了電話,他把手機拿的遠遠的,以防止里面傳來歇斯底里的聲音。
不過手機里并未傳來歇斯底里的聲音。
只是有人略帶沙啞的問:“是...宋文彬嗎?”
宋文彬皺眉,聲音有點熟悉。
“是我。”
“是你你啞巴啦?接了電話半天不說話!”
電話那頭的試探立刻變成了熟悉的兇悍。
宋文彬有些煩悶,他現在心情不好,誰的聲音都不想聽,只想自己靜靜,更別提是這個家伙。
“說話啊!?”
電話那頭繼續兇道:“隔離隔傻了嗎?”
“我說什么?”宋文彬大聲斥道:“說好的賬號解封解封,你解封了嗎!?”
電話那頭驚訝:“你吃火藥啦!”
宋文彬直接掛斷了霍雨的電話。
他不知道這家伙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挑他心情最差的時候給他電話。
要是他沒有被封號,要是他一直直播,就會有足夠的來源,也就不會被房東趕走,今天也就不會遇到這幺蛾子事。
而霍雨在他入職前分明說了海豹公司會給他解封,可是這都兩個月過去了,影都沒看到,再這樣下去,解封也沒有意義了。他可不是川普,賬號一恢復就能漲粉八千萬,等他賬號恢復了粉絲早把他給忘了。
電話又響了起來。
宋文彬無可奈何,他想掛斷這家伙的電話,順便再送她一個屏蔽套餐,但又怕是工作的任務來了,所以只好接了電話。
“有工作任務嗎?”宋文彬問。
“你是不是遇什么事了?”
霍雨直截了當問道。
“你怎么知道?”
宋文彬皺眉看著身邊,心想這旁邊也沒攝像頭啊。
“我猜的。”霍雨說道:“你現在在h市嗎?”
“我在啊。”
“你在哪兒?”
霍雨問道。
宋文彬看了看身邊,說道:“白銀路的老百姓藥房邊上。”
“你家附近的白銀路?”
“是啊。”
“你別動。”霍雨說道。
隨后,電話掛掉了。
宋文彬看著電話,一腦子的問號。
這霍雨不打電話來還好,一打完電話他就感覺手指的輕松不在,被碎玻璃杯刺破的地方一陣陣劇痛傳來。
他坐在馬路牙子上,咬著牙挑起了手指里的碎玻璃,十指連心,這一挑差點沒把他疼暈過去,玻璃插的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無論霍雨為什么讓他別動,他都必須要去找診所了。宋文彬扼著手腕,沿著白銀路一路向自己記憶中的診所走去。
走了約莫五分鐘,剛走到白銀路出口的時候,他就聽見街那頭傳來吵鬧的炸街聲。夜色中一輛灰色丑陋的方屁股車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宋文彬早認識那輛車了,但他根本不想和那玩意打招呼,再加上他現在這模樣簡直太狼狽,遇見誰也不想遇見霍雨那個家伙。
可他假裝不認識gtr,gtr卻認識他。
沖出二十米,gtr一個急剎車吱吱吱的停下來,隨后就是一個滑鏟,倒車迅速熘到宋文彬身邊。
煩死了!
宋文彬內心大喊。
車窗打開,霍雨那顆熟悉的腦袋從車里探出來。
“我讓你別動你走什么?”她問道。
宋文彬也不知道該跟這家伙說什么。
只是把手藏屁股后面。
但霍雨眼睛賊尖,立刻就看到了宋文彬腿邊的血滴。
她砰的一聲開門關門鉆出來,不由分說拿起宋文彬的手就看起來。
“怎么搞的?”霍雨臉色冷冰冰的問道。
“煩不煩?這大晚上的你沒事找我干嘛啊!”
宋文彬無語了都:“還有你為什么會在h市啊,中國這么小嗎?”
“我住h市。”霍雨說道,“上車。”
“任務來了嗎?”宋文彬問。
霍雨冷著臉,一聲不吭的將他推上車。
宋文彬背著個包,不好動身,手破了也系不了安全帶。
霍雨也不系安全帶,直接踩著油門從街道上轟鳴而過,將車速提高到了九十多邁。
“超速了超速了!”
宋文彬大聲說道:“干嘛啊,搶火啊!”
他已經受不了了,跟家里人鬧翻了也就算了,還莫名其妙遇到這瘟神,二話不說就開始超速。就算是工作任務也不至于這么急吧。
但霍雨并沒有說話,只是一路快速把車開到了最近的h市第二人民醫院。
然后冷著臉把他拖出了車門。
“我自己會走路!”一直被拖的宋文彬不高興的甩開了她。
他臭著臉,霍雨冷著臉。
二人來到了急診科,醫生檢查了宋文彬的手指,立刻安排護士幫忙取出了手指里的玻璃,隨后又給宋文彬的手指縫了四針。
縫針的時候,霍雨就一直靠在墻壁上,抱著胳膊。
等宋文彬弄完從醫院里出來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一直不吭聲的霍雨澹澹問道:“和人打架了?”
“誰打架啊,我老社會良民了。”宋文彬都囔:“不小心弄破的。”
霍雨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露出一絲鄙夷。
“信你個鬼。”
宋文彬駑駑嘴。示意霍雨把包還給他。
霍雨不耐煩的提著他的包推了他一下,說道:“回車上去!”
回到gtr旁邊,霍雨把宋文彬的包扔進了后備箱,隨后重新進了車內,啟動了車。
宋文彬在車內扭了幾下,試著去系安全帶,但是打了繃帶和麻藥的手指還是麻的,動不了。
霍雨見狀,側過身幫他扣上了安全帶。
宋文彬聞到她頭發澹澹的香味,別過頭去。
過去只有他整活的時候經常會幫女生扣安全帶,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淪落到要別人來扣安全帶的程度。
扣好安全帶后,霍雨轉動方向盤,順著地下車庫駛出了醫院。
宋文彬從手套箱里拿出紙巾,擦著座椅上的血跡,再一次問道:“是任務來了嗎?”
“沒。”霍雨簡短回答。
“那你打電話給我做什么?”宋文彬問。
“修車。”霍雨澹澹道。
“哈?”宋文彬不解。
霍雨不答,轉著方向盤,慢悠悠的在h市內轉,手里還打開車載音樂。
她一邊開一邊哼,心情不錯的樣子。
宋文彬無語了。
“我說,你修什么車啊?”他問道。
“你撞壞了我的車不修?”霍雨驚訝道:“我們在島上說好的。”
宋文彬覺得這個路的位置有點不對勁,再一看路的前面,藍白色的招牌閃爍。
霍雨竟然真的把他帶到派出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