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醒后一支煙
姜大村長在位三十年,做得最成功的就是對大坪村村民的教育。
更準確點說,叫洗腦。
整個大坪村,不單是窮的有骨氣,而且還窮出了一身的傲氣。
我窮我驕傲五個字雖然沒掛在嘴邊,卻寫在了一個個村民的額頭上。
董立的舅舅便是一個典型。
這老兄也姓姜,叫姜北海,跟姜大村長是本家,得管姜洪亮叫一聲叔公。
姜北海在姐夫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沮喪落魄回到了自己家,卻見到外甥已等在了家中。
外甥給了他十塊錢,這讓姜北海感激不盡。但外甥接下來說的話,卻使得姜北海黑了臉。
他能幫到人家崗南村惡霸村長什么忙?
人家惡霸村長不過是念著自家老婆過去的好,想恩賜點好處給他而已。
靠著老婆吃兩頓飽飯,這個人,他姜北海可丟不起!
其實,姜北海還是有點能耐的。所謂上帝關上了一個人的門,總會給這個人留扇窗,這話用在姜北海的身上就特別合適。
他的腿是瘸了,但一雙手,卻出奇的靈巧,只要是機械類的玩意,似乎就沒有他不會修的。
尤其是開鎖。
明鎖,暗鎖,鏈條鎖……各種鎖到了他的手上,一準是沒脾氣,你那邊連個痛快屁還沒放完呢,他這邊就已經讓那鎖發出了'吧嗒'一聲。
甚至,保險柜見了他都會簌簌發抖。
只可惜,這么好的手藝在大坪村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村里有幾戶人家閑得蛋疼門上掛鎖呀?
不知道一把鎖得拿十好幾顆雞蛋才能換來的么?
至于機械類的什么玩意,村里倒是有一些,譬如,磨盤。
可那玩意十年八年也不帶壞的。
腳踏車倒是容易壞,但整個村只有姜大村長家里有一輛。
姜村長家的腳踏車要是壞了,來找姜北海修,不能收錢不說,還得倒搭修車材料。
前些年,姜北海也曾在鄉里擺過修鎖配鑰匙的攤,可他一個瘸子,在鄉里經常被人欺負,昨天被偷今天遭搶的,日子同樣是過不下去。
董立說服不了老舅,沒得辦法,只好去到村委會花了三塊錢,給崗南村這邊打了個電話。
農話花費就是貴,市里面通電話一分鐘才三毛錢,可農村通電話一分鐘卻要八毛錢,村委會再加上點,董立只打了兩分多鐘的電話,卻被收了三塊錢,雖是明碼標價,但也總覺得冤得慌。
好在惡霸村長仗義,他助理黃大龍一樣仗義,不像別人,一句你等著我去給你叫,然后就看著時間吧嗒吧嗒一秒秒過,電話那頭就是叫不來人,搞得自己這邊等下去不是,不等下去也不是。
第二天一早。
剛吃過早飯。
一輛黑色奔馳牌豪華轎車駛進了大坪村。
一大幫頑童速度聚攏過來,圍著車做盡了各種花俏動作。
轎車司機無奈停車,放下車窗,探出頭來:
“你們,想不想吃大白兔奶糖?”
頑童們聽聞此言,激動的淚水頓時從口角處噴涌而出。
“那你們認不認得董立家在哪?誰能帶我找到他家,誰就有得大白兔奶糖吃。”
十多頑童齊刷刷舉起手來,但其中有一多半連董立是誰都不知道。
“車前排好隊,一起領路,找到了董立家,大白兔奶糖人人有份!”
頑童們速度于車前排成了兩隊,一邊爭吵,一邊邁著雜亂無章的步伐,只管向前。
兜了好大一圈,最后還是在一成年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董立家。
董立正在廚房洗碗,聽到院外有人找他,急忙擦了手迎將出來。
“你是……大龍哥?”
昨天傍晚的那個電話,董立記住了黃大龍的名字,但見來人并非惡霸,想必便是他的助理黃大龍。
黃大龍摘下了墨鏡,點了點頭。
“大龍哥,你還是把車開進院子里吧,停在外面別被小孩子給糟蹋了。”
有道理!
黃大龍重新回到了車上。
董立幫忙打開了大門,寬度足夠。
黃大龍把車開進了院子,下了車直接去到了車屁股處打開了后備箱。
“霸哥事多,來不了,囑咐我給你們家帶了點年貨,過來搭個手呀,我一人拿不了。”
董立不自覺地走過去,搭眼一瞧,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后備箱滿滿當當。
雞鴨魚肉蛋,一樣不少。
這么多,他們一家人敞開了肚皮吃,一個禮拜都吃不完。
“吃不完就腌起來唄!”
黃大龍不由分說,一樣樣全都從后備箱搬到了地面上,隨后咣嘰一下,蓋上了箱蓋。
讓你想塞回去都沒地方塞!
董立的阿爸阿媽聽到了動靜也迎了出來,阿爸第一眼便瞧到了那擺了一地的雞鴨魚肉蛋,臉上的笑容登時燦爛起來。
大坪村的漏網之魚。
姜大村長洗腦工作的極少數失敗案例。
還以為面前這人是沖著他家立仔來的呢,連忙上前敬煙。
黃大龍擺了擺手,從年貨堆里翻出一條五朵金花,丟給了董立阿爸。
“董老哥,抽這個吧。”
董立阿爸不由一怔,這年輕人跟自家立仔年紀相仿,怎好叫他老哥呢?
不過,看在這堆年貨的份上,降輩就降輩了吧。
董立阿媽曉得內情,知道這年輕人應該是打崗南村來的,比著自家弟妹,可不是得跟他們夫妻兩個以平輩相稱么。
“快屋里坐,外面冷。”
南粵廣府的冬天根本就沒有個冬天的樣子,元月初倒是冷了一陣,可這兩天氣溫又回到了十幾二十度。
那里冷?
但凡你們家能多穿件衣服,也不會覺得外面冷。
董立知曉惡霸的尿性,跟他假客氣輕了挨罵重了挨揍,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惡霸的兄弟,想必是一樣的秉性。
因而,董立沒敢跟黃大龍推讓,默默將這堆年貨搬進了廚房。
黃大龍大模大樣進了屋,不請自坐。
陪著董立阿爸抽了兩口五朵金花,但見董立忙活完了,立馬吩咐道:“那什么,你抓緊時間把你舅舅舅媽叫過來。”
董立點了點頭,轉身出門。
屋里,董立阿爸不由愣住,到了這會,他才終于犯過響來,合著人家是奔著內弟一家來的呀。
不多一會,董立領著舅舅舅媽進了屋。
黃大龍沒得廢話,直接命令道:“陳氏宗族主事人陳家二叔有令,陳家后輩陳月娥攜老公仔仔一家立刻隨車搬回崗南村!”
陳月娥便是啞巴姐的大名,啞但不聾,只因為小時候生了一場怪病,醫生說,專管說話的神經被搞壞了。
姜北海聞言,頓現怒色。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啞女是他的老婆,是姜家的人,崗南村的陳家沒這個資格下這個命令。
啞巴姐的眼神中剛有些激動,瞬間又湮滅個無影無蹤。
黃大龍一聲冷笑,接著搬出第二道命令:
“崗南村惡霸村長有令,姜北海膽敢不從,年后成立的石崗鄉扶貧致富發展基金將對大坪村徹底關門封閉!”
姜北海當場愣住。
這一招,真特么狠毒。
崗南惡霸在鄉里發表的那通演說早已經傳遍了大坪村,不單村民們抱以極大期望,姜村長同樣也是滿懷期待。
這要是因為他,使得大坪村失去了扶貧致富發展基金的支持,別說村里鄉親們會怎樣待他,單是一個姜家叔公村長,恐怕都得把他的另一條腿也給打瘸了。
黃大龍不禁現出公羊日了母羊的模樣。
洋洋得意!
這一毒辣招數,可謂是他黃大軍師的代表作。
“我時間不多,只能給你們一刻鐘的考慮時間,另外,如果你們決定跟我走,那就直接上車好了,用不著把家搬過去,崗南村那邊,霸哥已經給你們安排好了。”
半個小時后。
黑色奔馳牌豪華轎車駛出了大坪村。
車上,除了司機黃大龍,還有啞巴姐一家三口。
窮的只剩下一把傲骨的姜北海終于沒得扛得住那份重壓,低下了他那顆驕傲的姜家頭顱。
車上了路。
黃大龍從后視鏡中看了眼啞巴姐懷里抱著的幼崽。
聽董立說,他舅舅到了三十大幾快四十歲了才娶上了他舅媽,他這個小表弟過了年才剛滿三周歲。
看著那小崽子瘦瘦弱弱的模樣,黃大龍的心頭禁不住泛起了一股子酸水。
還好,早晨出門早,沒吃早飯,但帶上了一包蛋糕和一瓶奶,不喜吃甜的他過來的路上只吃了一半。
黃大龍松開了油門,拿起放在副駕座位上的半袋子蛋糕和半瓶奶,遞給了后排座上啞巴姐。
“給孩子先墊吧墊吧,等到了家,霸哥再請你們吃好的。”
啞巴姐接下了蛋糕和奶。
看著懷中的仔仔大口吃著蛋糕,啞巴姐不由得埋下了頭,抽噎起來。
姜北海又上了火,沖著啞巴姐吼道:“哭什么哭?!”
黃大龍一腳踩向了剎車,然后轉過身來,一字一頓道:
“從今天開始,你特么就是我們崗南村的上門女婿,再敢沖我啞巴姐兇一下,我黃大龍就打斷你另一條腿!”
姜北海頓時熄了火。
崗南惡霸,哪里是他姜北海能招惹得起的呀。
忍著吧。
不忍的話,崗南村那邊沒他的活路,大坪村這邊也容他不下,他姜北海難不成還要流落街頭?
仔仔畢竟只是個三歲不到的娃,半袋蛋糕半瓶奶,已經足夠他吃飽了肚子。
看著懷中仔仔幸福的笑容,啞巴姐流著眼淚也跟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