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醒后一支煙
把陳蒼偉交給了黃大龍,楊銳把頭湊向了話筒。
“既然石鄉長把難題拋給了我,那我也只好接住嘍,其實啊,說句心里話,在我楊銳看來,但凡錢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叫問題。”
嚯嚯嚯。
瞧你這話說的,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啊!
聽眾中,有鄉親表示不服。
但立馬遭到了更多人的批判。
人家崗南村千真萬確賺到大錢了,人家楊村長就是有資格說這樣大氣的話。
楊銳淡然一笑,待竊語聲漸平,接道:
“等過了年,但不出正月,我崗南村就會出資一百萬成立石崗鄉扶貧致富發展基金,專門為各村種植養殖項目提供資金支持!”
霎那間,四下里掌聲雷動。
一百萬哦!
平均到每一個村,那可是大幾萬的投入呀。
石崗鄉的來年有希望了。
咱個人家的生活也有指望了!
掌聲間歇,楊銳剛想再次開口,可鄉親們偏跟他過不去,再次拼命拍起了巴掌。
起了伏,伏了起,起起伏伏,好幾分鐘。
終于安靜下來,楊銳卻沒急著說話,而是將手搭在了耳邊,沖向斜對面的一條漢子。
“什么?你說一百萬不夠?”
那漢子登時漲紅了臉,著急分辨,我可沒說這種不要臉的話。
楊銳玩味一笑。
“我也覺得一百萬不太夠,所以啊,我決定,我個人自掏腰包,再追加一百萬的資金!”
話音尚未落地,人們情緒已然爆炸。
竟然有人振臂高呼:“惡霸萬睡!”
楊銳立馬指向了那人:“你哪個村的?再特么瞎喊,當心我扣你們村的發展資金。”
都是經歷過運動錘煉的人,都知道這種口號喊不得,那老鄉也只是情之所至,一時沖動。
待他警醒過來,連忙伸舌頭縮脖子雙手合十,以示認錯。
石秀麗也難掩內心中的興奮和激動。
她打這個套,原本只打算套個五十萬出來,手上有了五十萬可隨時調配的資金,她就有把握盤活整個鄉的新農業生產。
真是沒想到,楊大村長一張口,就給予了她四倍的期望。
兩百萬哦!
能做多少事情啊。
石秀麗于心里迅速調整了對來年工作的預期。
拋去崗南村不算,石崗鄉明年在縣里的排名也要位于三甲之列!
楊銳學著領導的模樣,敲了敲話筒,示意鄉親們安靜下來。
“等過了年,你們只管把心擱肚子里,放手跟著石鄉長跟著鄉政府去干。搞經濟種植也好,搞特種養殖也罷,只要是新項目,都存在著不可預料的風險,我楊銳保證不了你們穩賺不賠,但可以保證得了,賺了是你們的,萬一賠了,我楊銳替你們擔著。”
什么?
我沒聽錯吧!
四周鄉親至少有一半下意識挖起了耳朵。
確定沒聽錯,楊大村長說的很清楚,賺了,是他們自己的,賠了,楊大村長給擔了。
一上了歲數的老漢再也按捺不住,沖出人群,撲通一下跪在了楊銳的面前。
“大善人啊!
老漢我活了六十二年,就沒見到過楊村長這樣的大善人啊!”
隔著個立式話筒,楊銳反應稍慢,但左右石秀麗黃大龍二人速度上前,攙扶起了那位老漢。
然而,受那老漢行為的傳染,人群中又有十多人撲通了一下。
鄉親們大多沒怎么讀過書,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唯有跪拜。
眼看著又有一大幫人準備效仿,楊銳急了眼,沖著話筒吼道:
“誰再跟著學,老子就特么扣他的錢!”
哄笑聲中,那些準備效仿的鄉親打消了念頭。
院中辦公樓。
三層書紀辦公室。
田少武立在窗前,五味雜陳地嘆了口氣。
大門口的這一出,他從頭到尾看在了眼中,聽進了耳里。
如此場面,如此結果,不正是他田少武苦苦追求了多半輩子的目標嗎?
為什么他如此努力,奮斗了將近三十年,但距離目標仍舊遙遠。而那暴發戶,僅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僅僅是說了幾句承諾話,便取得了鄉親們的感恩戴德呢?
蒼天不公啊!
天理不存哪!
還有那個陳蒼偉。
田少武只是看到了這老東西的背影,但卻能想象的到那個軟骨頭慫貨的丑惡嘴臉。
只讓人覺得惡心!
讓人只想往他的臉上啐上幾口。
陳家人三百年積攢下來的臉面全都被這個老東西給丟盡了。
他田少武在石崗鄉積累了三十年的威望,也被他給糟踐了。
不單是可惡。
簡直是該死。
不過,田少武的修行也算是老道,退回到辦公桌后坐下來,點上一支香煙,只抽了半截,便將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下來。
眼下,他已經完全落入了下風,甚至可以說被逼到懸崖邊上,稍有不慎,便將跌落深淵,且萬劫不復。
最安全的策略只有蟄伏。
田少武還抱有一絲絲的希望,耿領導的抱恙修養,只不過是戰略性后退,遲早有一天還會復出。
他必須堅持住。
否則的話,這邊能不能靠得上尚且難說,那邊被拋棄卻必將成為定局。
高校放了寒假。
董立回到了家。
大坪村還是之前的老樣子,一窮二白三破爛。
村民們雖然不至于餓肚子,但也談不上能吃飽,更不知道什么叫吃好。
不過,董立依舊察覺到了村里的異樣:人們對姜村長的敬重似乎不如從前了。
而姜村長看起來也不比從前那般威嚴,眉宇中隱隱地藏了些憂慮。
這種蹊蹺,并不是他一個大學生該操心的,董立雖然有心報效家鄉,可一個二年級的醫學生,根本沒有奉獻自我的空間和機會。
就算去到村醫務室,恐怕都會遭人嫌,村醫的那一套,在醫學教科書上根本就沒有過只言片語的表述。
董立的家,也是一樣的貧苦。
想那大前年的夏末,為了給他湊足前往省城的七塊錢路費,他阿爸幾乎求遍了整個村。
好在大學里一個學年有九個月會發下來十二塊錢的生活補貼,在省城,也不難找到干家教的零工。
這個學期以來,又學會了如何測血型,托在醫院實習的師兄師姐買了試劑,周日的時候在街上擺個測血型的小攤,一天下來,也能賺上個三五塊錢。
如此,董立每個月都能給家里寄來十多塊。
正是憑著董立每個月寄過來的這十多塊錢,他們家一躍成為了大坪村的有錢人家。
董立回到家時,舅舅和舅媽兩口子正在跟阿爸商談著什么。
阿爸黑著一張臉,顯然很不開心,而舅舅一臉求人的可憐模樣,用屁股也能猜得出來,他們兩口子是借錢來了。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我們家不都是靠立仔摳牙縫才剩下幾個大子來的么……”
聽阿爸這么說,顯然是不打算借了,董立微笑著跟舅舅舅媽打了個招呼,扭頭去到廚房幫阿媽做飯。
阿媽正在廚房里抹眼淚。
舅舅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癥,右腿落下了殘疾,在村里從來就沒被人看得起過,好不容易從崗南村娶回來一個陳家人當老婆,可惜不單是個啞巴,還不受陳家人待見,在村里更是落下了笑柄。
但舅舅畢竟上是阿媽的同胞親弟,手足相連于心,哪有親姐不心疼親弟的道理。
可家里是阿爸當家,莫說阿媽,就算他這位頂梁柱,在阿爸面前都沒得說話的份。
董立進了廚房,沒去勸慰阿媽,而是從衣兜里掏出來一張大團結,在阿媽面前晃了晃。
阿媽頓時破涕為笑。
知子莫若母,仔仔的意思她心里明白得很。
“阿媽,崗南村的惡霸村長要舅舅去找他呢,說有事要舅舅幫忙,可能啊,舅舅就快要發達了。”
崗南村的惡霸村長?
阿媽陡然怔住。
他能有什么事要你舅舅幫忙?
董立呵呵一笑,道:“惡霸村長小時候日子過得很苦,經常餓肚子,我舅媽曾經從家里面偷了吃的給惡霸村長。”
阿媽驚疑道:“你是說惡霸村長要報答你舅媽?”
董立點了點頭。
“惡霸村長是一個非常仗義的人!”
這一點,無需再去證明,全石崗鄉已經傳遍,惡霸村長不單仗義,而且還是個古今難見的大善人。
阿媽的眼淚不自覺地又流了出來。
弟弟一家,有指望了!
董立扯著衣袖為阿媽拭去了眼淚,指了指堂屋那邊,一臉壞笑道:“等舅舅去過了崗南村,那位,該不知道有多后悔了。”
阿媽再次笑開,輕輕捶了自家仔仔一拳。
“你這孩子,連自己阿爸都要捉弄……”
董立笑道:“你不覺得他活該被捉弄嗎?”
阿媽的眼角還噙著淚,但臉上卻現出了燦爛笑容。
確實是活該!
想想當年為立仔湊路費時,他舅舅二話不說就拿出了所有的錢,單是這份情,就不該你這個老東西當涌泉回報嗎?
“阿媽,你安心做飯吧,我去舅舅家那邊先等著。”
董立再晃了下手中的那張大團結,玩味一笑,閃身離去。
舅舅一瘸一拐在前面走,舅媽一聲不響跟在后面,錢沒借到,今年這個年該怎么過呢?
家里的仔仔可以沒新衣服穿,可以沒肉吃,但不能過個年連飯都吃不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