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夜已深,1980年的釣魚臺國賓館內,不少張談判桌仍沒有散席的跡象。
各大部門都有任務要上馬,生產線要引進。
不過,這一會的李部和盧旭章,已經并肩走出了餐廳。
“你剛剛要是不提,我都忘了這茬了。”李部邊走邊說。
“你是不知道,”盧旭章回想從前:
“當初他們說文化部找了一位小伙子上故宮拍,我就命人把那小子的全給搜羅了過來。”
“你跟我當初一樣,”李部:“不過我倒是沒見過那部銀行。”
“我也沒見過,”盧旭章:
“只聽說是一部打敗了日一本住友銀行的,就這一句備注,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那你接下來怎么說?”
李部忽然停住了腳步:“真要為這事上浦江一趟?”
“肯定得去呀,沒聽見他們剛剛怎么說的嘛?一筆重金!”
盧旭章剛想說什么,忽然:
“你說你也是,就讓我好好待在旅游局多好,非把我要過去。”
“得了吧,”李強大手一揮:
“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清楚?就你旅游局的那灘事,也不比我這清閑多少。”
雖說盧旭章如今還是旅游局的領導,但他即將于明年回歸自己曾待過的外貿部大本營。
說起來,歷史的軌跡還真是玄妙。
在盧旭章于建國后,把“廣大華行”交給楊廉安時。
怎么也沒想到,整個“華潤集團”會于1952年劃入外貿部的旗下。
更沒有想到等到了明年,自己還要去領導這個部門。
“也罷,”
一條長廊的燈光下,盧旭章正在為六邊形的老大哥點煙:“紡織工業部的老錢,你還記得吧?”
“老錢?”
雙手一攏,著了根煙的李部凝神一想:“錢之光?”
錢之光,當今紡織工業部的二把手,曾經香江華潤集團的一把手。
“浦江石化已經在今年正式交付生產了,”盧旭章緩緩吐了口煙:“那可是老錢的心血啊。”
“遼化不也是他搞的嘛,”李部順著話題一想:“好像也說是今年開始投入生產了。”
“何止是遼化,”盧旭章在手掌上點了點:“川維也是他負責籌建的,
這不,他剛在那邊檢查考核結束,下一站正在往浦江趕。
剛剛,不是說莊世平好久沒見老錢甚是想念嘛。
正好,我就干脆陪他去浦江走一遭,順便也去和當地的同志,談一談浦江地下人防改建賓館的可能性。”
此時,李部的腳步已經重新向前:“說起來,老錢也是快80的人了吧?”
“今年正好80!”
“不容易啊,他比我還大幾歲呢。”
“伱這次不跟過去看看,”盧旭章:“最近,部里不少人都上浦江石化參觀過了。”
“我這次就不湊這熱鬧了,”李部:
“見到老錢后記得帶我問聲好,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對了,還有小江,
也別忘了替我表揚他一句,就說……日——本的嶗山礦泉水效果不錯,李部表示非常滿意。”
“這小子看來是又立功了,”
盧旭章一想到江山,就笑的眉眼慈祥:
“說起來也是巧了,前幾天他還給我開了張任務單子。正好,我馬上也給他下個任務去。”
“這小子是越來越虎了,都敢給你下任務了。”
“哈哈哈……”
太陽當空照,梧桐沙沙笑。
今天的南一京坦克營,捯飭的跟過年一樣熱鬧。
不但間間營房都貼上了大紅春聯,戰士們的精神也瞧著格外抖擻。
不過此時的,江山、張路、蔣壯壯、丁鈴鈴……正在營地的訓練場上各就各位、嚴陣以待。
等拿著大喇叭的江山,大聲喊出“開始”兩字后。
軍營里綁在柱子上的六支大喇叭,立刻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音樂。
下一秒,訓練場上的12輛坦克同時掀開了艙蓋,12位快速挺出艙門的裝甲兵,齊聲高唱:
“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
“打敗了日本狗強盜,消滅了蔣匪軍,”
順著攝影機的一路推進,12位面對鏡頭的裝甲兵“刷”的一下敬起了軍禮。
鏡頭一轉,江山、張路一行又來到了軍營。
和之前的排練一樣,在音樂響起的同時,手拿大紅福字、春聯的戰士們,三五成群的從營房里探出了腦袋。
“我是一個兵,愛國愛人民,”
“革命戰爭考驗了我,立場更堅定!”
炊事班的廚房里,手拿大勺的王潔實,領著一幫笑呵呵的炊事員,邊忙活邊唱:
“嘿嘿嘿,槍桿握得緊,眼睛看得清……”
“誰敢發動戰爭,堅決把他消滅凈!”
掛上大紅燈籠的部隊食堂,一桌桌戰士集體來了一曲餐前大合唱: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這一會只要仔細一瞧,就不難發現在一桌桌戰士當中,還站著身著軍裝的王潔實、吳國松、李雙江、閻維文。
“咪嗦拉咪嗦,拉嗦咪哆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最后一句歌詞唱完后,完美收工的江山、張路……嘩啦啦的為全體官兵戰士們鼓起了掌。
之后,還當真和戰士們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團圓飯。
幾天下來,江山的拍攝團隊,帶領多位歌唱演員,在南一京的各個軍營里來回穿梭。
南空、高炮團、坦克師……一聽說電視臺要來拍攝軍民聯歡大會了,都特積極的給予配合。
在江山的請求下,各軍營方陣的官兵,取消敬禮取消正步,全員以跑步姿勢進入訓練場。
雖說只是分開拍攝,但當張路坐回浦江電視臺的剪輯室里時,還是被江山的一手拼接給鎮住了。
“瞧著真不錯呀,”
張路驚訝的盯著顯示器:“給你這么一弄,還真有點部隊集結準備上陣干仗的感覺了。”
“什么叫給我一弄?人解放軍本來就在時刻準備著!”
穿來已有兩年了,如今的江山早已經習慣這些手動剪輯的操作。
“江山,這次去軍營你有沒有一種感覺?”
“什么感覺?”
“想去參軍唄!”
“你有這想法了?”
“那當然!”
說句實話,只要在軍營里走上兩圈,是個男人都會冒出這想法。
“就我倆這樣式的,參軍估計是不可能的了,”
江山說句心里話:“不過等以后有機會,咱們倒可以上前線去拍攝實地戰況去。
知道那部《英雄兒女》的電影吧?
那就是抗美援朝時,巴金老先生在朝鮮戰場上隨軍采訪一個多月,得到的素材。”
“那咱們到時候也去,”張路是真想去啊:“就是不知道以后有沒有這機會了。”
“先別想那么多了,”
江山的手眼麻溜的合作著:“還是趕緊準備下一組鏡頭吧。”
金秋十月的尾巴,風吹著梧桐嘩啦啦的響。
坐在輕工局里的江山,里穿白襯衫、外穿蒼青色毛線背心。
端的就是一幅80年代知識青年的模樣。
對外貿易辦公室的會客廳里,一圈淺藍色的布藝沙發,外加幾張暗紅漆的茶幾。
半個小時前,盧旭章、莊世平、錢之光在參觀了浦江石化的廠區后,直接就奔這來了。
早已經接到通知的許沐春,還特意在會客廳里布置了十來盆鮮花。
一番客客氣氣的開場白后,幾位大人物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江山同志的身上。
漸漸地,盧旭章的敘述開始令江山聽出了些許苗頭。
“1947年11月,一艘懸掛蘇聯國旗的貨輪,從朝鮮的港口出發,
在國民黨飛機軍艦的監視下一路南下,開往了目的地香江。
這艘船當時裝了好些名貴的藥材、皮草、黃金,和3000多噸的土豆。
在抵達維多利亞港后,船上的貨物被迅速搬進了一家名為聯合行的倉庫。
有了這批黃金壓陣,聯合行這家公司很快就打開了國際貿易市場。
在接下來的幾年,歐美的商人幾乎擠爆了這家香江的小公司,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嗎?”
“什么原因?”江山知道也說不知道。
“1938年那會,正準備投降日一本的汪精衛,還尋思建立什么狗屁不如的偽政權,”
往事重提,年近70的盧旭章,依然眼含銳光:
“而咱們的八路軍、新四軍,卻毅然挺進了淪陷區,開辟敵后戰場。
那時候的日軍,擁有先進的武器、充足的后勤。
而咱們的根據地,卻只有貧窮的農村。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能給咱們造。
但像藥品醫療器械這玩意,就很難從敵人那邊繳獲了。
傷員們用的紗布,都得反復清洗反復使用。
因為缺乏藥品,很多受了傷的戰士在感染后犧牲。
光靠堅強的意志,是肯定打不贏這場戰爭的。
于是,周公把目光投向了千里之外的香江。
那么究竟派誰去才合適呢?”
這一會,會客廳里的幾位老同志,抿嘴笑著聽由盧旭章給一位小同志講故事。
“就在這時,陳云同志想到了一個人。
當年,為了在浦江開辦一間用來掩護地下組織的交通站。
他交給一位名為楊廉安的同志二根金條。
原本的命令只是開一家米鋪,沒曾想這位同志居然把米鋪開的生意興隆。
短時間內,居然還發展了八家米行分店。
眼瞧著送回的金條越來越多,無心插柳的陳云便牢牢記住了這位柳成蔭。
于是,楊廉安便成了派駐香江的最佳人選。
很快,一家名為聯合行的公司,正式在香江掛牌成立了……”
當時公司員工,連楊廉安在內也不過兩位。
公開的業務是經營南北貨。
實際卻是采購根據地急需的藥品、發電機、通訊器材、汽車配件等物資。
買賣容易,但如何把這些物資越過重重封鎖送到延安,才是“聯合行”最重要的關鍵。
因為,那會公司剛一開張,廣一州就淪陷了。
香江與內地最重要的交通線被徹底切斷。
楊廉安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隔壁的越一南。
物資走海路到越一南,然后從南寧途徑貴陽、四川,翻越秦嶺到關中。
在鄉間的黃土路上,繼續向北。
1939年9月,十輛大卡車開進了延安。
除了衣物,還有二十多箱當時最先進的X光機、顯微鏡、電臺和發電機。
但是就在首批卡車還在路上時,日軍的轟炸機就摧毀了海防港。
“聯合行”的楊廉安,只能再次轉換跑道。
從緬甸仰光重新啟程,經過著名的九曲18彎的滇緬公路,到達昆明。
這條令當年中國大量僑胞放棄一切、蜂擁回歸,與祖國人民合力修筑的生命通道。
綿延1147公里,穿越六條大江三座大山。
在日軍的持續轟炸下,維護公路的三千多名工人,有三分之一永遠留在了異國的土地上。
就這樣,無論有多艱難,香江的聯合行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為大后方的前線輸送重要的戰備物資。
直到香江淪陷。
“時間來到1946年,抗日戰爭勝利后,”
喝了口茶的盧旭章,繼續道:
“發動了內戰的老蔣,獲得米國五十億美元的。
而在香江淪陷后,回到延安大后方的楊廉安,也當即被重新派回香江。
這一次,周公又欽點了一員大將……”
說到這,屋子里除了江山,幾位老同志都把目光投向了紡織部的錢之光。
“大將倒是談不上,”錢老在這會笑了:“不過我這名字還是挺吉利的。”
盧旭章當即就點頭笑道:“我們當初也是這么說的。”
別說,錢之光還真是出門即告捷。
在奉命出發后,從煙臺坐船去香江。
之后眼見南下的航道,已經被國民黨的炮艦封鎖。
被迫改道的錢之光,只能北上去當時蘇聯控制下的大連想辦法。
這個意外之舉,卻讓他找到了一條連接東北和香江的海上貿易路線。
于是,東北解放區的各類產品,之后便先在哈爾濱集中通過火車運到朝鮮。
再裝上掛著蘇聯國旗的蘇聯貨輪,清洗掉貨物上的解放軍印記,成了合法的外貿商品。
在國民黨海空軍的眼皮底下,大搖大擺地駛向了兩千里之外的香江……”
就這樣,東北解放區的優質農產品、原材料,完美打開了國際市場。
換回了軍工原料、藥品,再由群眾們的小輪車送到前線。
所以說,淮海戰役的獨輪車后面,不光有大連的炮彈,還有聯合行的大輪船。
二戰期間,米國惟恐不夠用海量生產屯在倉庫堆積如山、急于出手的剩余軍資、盤尼西林。
也經過國際倒爺“聯合行”,神奇的送進了解放軍的醫院。
“天下何人不通共?”
錢之光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也就是老蔣不知道罷了。”
“我聽說,當時你們華潤賬面上的資金,都能把銅鑼灣給買下來呢?”莊世平在這會也開口了。
“銅鑼灣算什么,”錢老擺了擺手:
“光是49年浦江的那場貿易戰,我們就送回了足以支撐5場淮海戰役的物資。
同時還在10天內送去了相當于當年全國一半產量的面紗和棉布。”
據江山了解,光是1950年那會制定的解放臺彎作戰方案中。
“華潤”就制定過從英一國買兩艘七千噸級的二手巡洋艦,一南一北配合鎖住臺彎海峽的計劃。
可惜這一切隨著朝鮮戰爭的爆發,被迫中止。
“小江,”
就在江山聽得入迷的時候,盧旭章話鋒一轉:“知道今天為什么把你叫來嗎?”
雙手擱在腿上,老實坐好的江山,忍不住笑了。
叫他過來還能為什么?
“您……不會是想讓我給華潤集團做吧?”
“當然不是,”
盧旭章就知道這小子會這么說:
“來,讓我來重新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奧門南通銀行、南洋商業銀行的董事長,莊世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