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時間過得總是很快。
幾周的拍攝眨眼過去。
聶寶鋼的節奏，要比想象中的更加緊湊。
畢竟每一集的時長都要長達一個多小時，而且劇情也要像拍電影一樣完整。
所以場場戲都是細節拉滿，大家的狀態都跟著認真起來。
其實劇組很多人都知道蘇木的壓力。
海外對他的評價跟討論，早就已經傳回了國內。
不過大家也都一致的沒有說三道四。
如果是沒進組之前或許還會有所動搖。
但跟著蘇木拍了幾周，很多人都因為他的態度和能力而感到佩服。
所以沒人覺得這部戲，會讓蘇木的口碑走下坡路。
當然，面臨的挑戰還是有的。
正如威廉和勞倫斯他們討論說的一樣，想要真正帶著華夏的電視作品走出去，首先要殺出重圍的，就是亞洲的幾個競爭對手。
尤其是日韓兩國的電視劇作品，在這幾年其實發展的非常不錯。
不過最終的結果如何，只能等到真正播出后才能知曉了。
醫院辦公室。
蘇木正和聶寶鋼拜訪劉子明院長，三人喝著茶。
對于海外的評價他是根本沒在意。
畢竟大風大浪都走過了，這點小爭議根本不痛不癢。
“蘇木，聶導演，是不是最近的拍攝遇到什么問題了？”劉子明笑著問道。
拍戲的這一段時間，他們時不時的就會來到醫院，跟劉子明請教醫生專業的東西。
也只有跟這些真正的醫生專家接觸，才能最直觀的感受。
雖說蘇木的演技和外科手術的技能，已經是有了小成。
但后續的拍攝當中，不僅僅是聶寶剛導演，就連蘇木自己都覺得不夠，總是少了點什么，但卻說不上來。
要說拍的真實，他們在每一場救治的戲份當中，都是全程按照嚴謹的醫療步驟進行操作的。
哪怕是一名真正的外科醫生過來，也挑不出多少的毛病。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覺得呈現的東西不夠深刻。
似乎在什么地方有所欠缺。
蘇木的劇本明明已經很好了，包括各個演員的表現也都不錯。
聶寶鋼：“劉院長實不相瞞，幾天的拍攝下來，還是覺得不夠好。”
劉子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隨后看著前面導演和蘇木。
“其實你們前面的幾場戲，我和醫院的幾個老人，都偷偷的旁觀來著，別的我也不懂，但你們拍手術的橋段，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至少在醫療技術方面，很尊重真實性，治療邏輯沒有任何毛病，每一個病例，且針對該病例的解決方案等等，還算是專業的。
尤其是第一場戲，比較特殊的急救方案，我都要拍手稱贊，甚至感到驚訝的，難道這還不夠好嗎？”
蘇木聞言，謙虛一笑：“院長說笑了，我們這些也只能是表演一些皮毛，跟你們這些真正救死扶傷的外科專家一定是有差距的，所以我們也是需要過來與伱們多學習才行。”
劉子明笑了笑，正要說什么。
可此時外面卻忽然被人打斷。
“劉院，急診！重大事故，這次比較嚴重，可能需要您親自主刀了。”
“好，現在過去的，情況路上說。”
劉子明聞言立馬起身。
也顧不得一旁蘇木跟聶寶剛，直接帶著人沖了出去。
醫院這種情況很常見。
大多有危及生命的急診，醫生們都是爭分奪秒，顧不得旁人。
醫院急診區。
“輸液，心肺復蘇！快！”
“心電圖給我！”
“騰出一個位置，這個需要馬上處理輸血！”
“醫生…我會死吧……”
偌大的急診區滿是匆忙。
濃烈的消毒水依舊難以掩蓋這種氣氛。
好像這里每天都在上演著生死時速。
淚水成為了最不顯眼的東西。
因為根本沒人有時間關注這些。
“不會死的，醫生在救你。”
最外端的病床周圍，諸多醫生表情嚴峻。
病床上，一個男子的身體似乎是被成噸的卡車攔腰碾過一般，整個下身一片血肉模糊。
哪怕經驗豐富的老醫生，在看到傷口后都忍不住吸口冷氣。
“止不住血了！”
“這肯定不行，這傷口太大了。”
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嚴重的車禍。
此時，劉子明帶著人跑了過來。
看見患者的傷情，也是頓時眉頭緊皺，額頭直冒冷汗。
下體不斷跳動的血管涌出鮮血。
來不及過多思考，他立馬展開了止血措時。
因為傷口太大，上面在輸血下面在流血，血壓不夠，根本沒有辦法進行手術。
劉子明只能帶著眾人想最大的辦法來止血，經過了一系列的操作，最后才勉強止住。
但病人已經非常虛弱了。
直到開檢查單，患者的兒子才匆匆趕到。
或許是以為父親只是骨折，所以來的時候看起來還很鎮定，但當看到病床后，整個人仿佛失去了力量，雙腿顫抖。
“傷的非常重，整個肉這邊全部露到外面了，車肯定是壓過去了，腦外液溢出，骨盆盡數骨折，現在是休克狀態，大出血，馬上手術的話，希望也很小，而且血流的太快……”
劉子明看著家屬，冷靜的開口，利弊清晰的告知。
男子雙腿顫抖著，眼淚遏制不住，也不知該怎么回應。
只是看著無比虛弱的家人，他近乎沙啞的說道：“手術，醫生求你救救我爸，手術吧。”
他只想讓醫生盡快給父親安排手術。
因為上了手術臺就可能還有存活的希望。
但是讓他不知的是，從患者現在的狀況來說，手術的條件遠遠不夠了。
因為患者的鮮血還在大量流出，輸進去的血液沒有流出來的血多。
看著患者大規模的出血和不斷輸血，劉子明帶著片子和專家醫生將患者送到了急救室。
手術如果不去做，百分之一百死，手術做了，或許還有奇跡。
當然，更多的也是因為家屬的堅決。
雖然只有百分之幾的概率，但他們既然決定了，也無論如何要給病人一個搏命的機會。
急診外區外。
蘇木和聶寶鋼等人遠遠的看著。
在送往急救室前的畫面，他看到了。
聶寶鋼沉聲道：“蘇木，剛才那個很嚴重吧……”
蘇木：“他這個損傷，在骨科的領域里是最嚴重的一種了。”
聶寶鋼：“……”
足足經過了五個小時。
劉子明和一眾主治醫生以及三位研究生助力手術下。
才終于完成了這場手術。
患者終于下了手術臺，結果只能說，此時的他，還活著。
但是患者的血壓和心跳還在逐漸惡化，第一時間送往重癥監護室。
在得知自己的父親似乎還有一線生存的希望后，男子便徹底虛脫在了椅子上面，隨后抱頭痛哭。
而此時此刻，已經經歷了五個多小時手術的劉子明等人卻并沒有過多的安慰。
在簡單的說了一些細節之后，便又帶著眾人去到了急診室的另外一個區域，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喝上一口水，馬上就要進行第二床的會診。
醫院的急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
很可能真正的重大事故，會在不經意間出現。
而在這個時候，便只能是爭分奪秒的拯救生命。
劉子明和諸多醫生的身上已經滿是汗水，但卻依舊停不下來，因為在急診區域的另外幾個病床，似乎也有著同樣高危的病人。
而接下來，卻又要重復著之前所經歷的過程。
他們繼續目睹著病人在病床上絕望的眼神。
而與此同時，還要面對悲痛欲絕的家屬，在這種生死關頭，醫生必須保持冷靜，且也要以專業的態度，清晰的表述，告知病人狀態會怎樣處理利弊。
又是急救室，又是幾個小時過去。
天色已經漸晚，如果是普通的職場工作，或許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但此時醫院的急救室燈光卻依舊是亮著。
在這一系列的過程中，劉子明和很多主治醫師連口飯都沒能來得及吃。
不知過去了多久。
急診區方才略顯了一些安靜。
而在不遠處的手術室燈光，陸續的開始轉換。
劉子明被助手攙扶著走出了病房。
幾場大型手術，在同一天完成，這不僅僅是對身體的考驗，更是對精神的消耗。
然而在走出急救室后，劉子明卻并未馬上離去。
而是看著在病房外，一臉緊張帶著幾歲孩子的母親。
他欲言又止，但很快又迅速的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和狀態。
攤開了一旁攙扶的病人。
他走到了女人的面前，語氣之中似乎夾雜著的惋惜，但意識中似乎還強調著，他作為醫生的職責和必須端正的態度。
他柔聲而冷靜，緩緩開口，說出了那句或許在這一生中不知重復了多少次的話。
“很抱歉夫人，我們盡力了。”
女人聽到了這番話，沉寂了片刻，緊接著整個人仿佛失去了一切。
她抱著懷里的孩子，在原地落淚，悲傷的站立不穩。
劉子明示意一旁的人先帶著這對母子到休息區休息，還特意叮囑讓人給孩子買些東西吃。
隨后步履蹣跚的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
只是還沒等上去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在急診區外遲遲未歸的蘇木和聶寶剛等人。
劉子明有些疲倦，但還是勉強的擠出笑容。
雙方沒有多說。
打了招呼就分開了。
此時，
聶寶剛跟蘇木看著劉子明的背影，久久無言。
今天他們兩個在急診外站了一整天，目睹了劉子明工作的全過程。
雖然手術室他們進不去，但幾乎能想象得到，里面是怎樣的驚心動魄天人交戰。
不知過去了多久。
蘇木忽然回頭看向聶寶鋼。
“導演，我們應該改劇本了。”
“啊？”聶寶剛聞言愣住了：“什么，改劇本？”
他不明白蘇木為什么忽然會有了這個想法。
因為在他看來，他們的劇本已經足夠好了。
無論從劇情的節奏，還是里面人物的細節等等，都足夠精彩和跌宕起伏，夸張點說，幾乎無懈可擊。
這個時候臨時改劇本，他不覺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蘇木淡淡道：“必須要改。”
聶寶鋼懵逼：“你確定？可總要有個理由吧。”
蘇木鄭重的點頭。
這的確是需要一個理由，而這個理由，也剛好是他們之前覺得拍攝所欠缺的東西。
今天看了一整天。
跟著醫生緊張，跟著病人緊張，最后甚至跟著家屬悲傷。
蘇木突然明白，他們之前的拍攝，或許重點完全錯了。
他太過強調情節，太過強調劇情的刺激，是否有跌宕又翻轉。
是否對于專業嚴謹，是否表演的邏輯自洽。
可即便他演的再到位，卻依舊沒有今天劉子明和眾多急診室的醫生來的真實和讓人揪心。
因為他們是真正的醫生，他們每個人的心中，有種‘魂’在其中。
“導演，我們之前拍的戲份，缺的，或者說沒表現出來的，是醫魂。”
“嗯？”仿佛這個詞一下子擊中了聶寶剛的內心，他眼神一亮：“醫魂？這……”
蘇木：“看了劉院長他們，我才才明白什么是醫生。
他們擁有拯救生命的手段，但卻在真正的死亡面前無能為力，他們每天都在告別生死中麻木，但實際離別與悲傷也從未遠離。
之前我的劇本，太注重技術了。
而且過于貼近西方化了。”
聶寶鋼驚訝的看著蘇木：“蘇木…你…”
蘇木默默點頭。
其實良醫這個劇本最初的就是美劇的原版。
所以里面的一些醫療過程，包括里面的人物之間的談話形式，內心，以及醫療器械等等。
大部分也都是海外的風格。
拍的時候，蘇木太過專注專業方面，所以忽略了一個醫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但當今天看到了劉子明。
蘇木才瞬間恍然，他們缺的正是華夏獨有的醫道。
任何一部劇，都會體現不同的文化，而各個職業也是如此。
西方的醫生更注重的是制度是規則，是制定邏輯之下的東西。
華夏的醫生，蘇木覺得應該都和劉子明院長他們一樣，似乎多了某種職責之外的東西，是難以察覺的情感和責任。
就像醫院墻上，那段經常被忽視的，醫學生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當我步入神圣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我志愿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鉆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蘇木：“所以，我們要拍屬于華夏的醫生，展現我們的醫德，醫道。回去吧，改劇本，重新再來。”
聶寶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