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死了他的正體以后。
在和那股腐朽和雕零的現象共存了無數歲月以后。
心魔黃鐲在漫長的夢境當中,夢到了一些東西。
但按理來說,作為世界的創造主,作為世界本身。
所謂“夢境”這種東西壓根和他不沾邊才對。
但他就是夢到了。
在那無盡的夢境當中,他看到的是一團無比恐怖的漆黑。
一開始,心魔黃鐲還以為那只是夢境當中的背景。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在無比漫長的夢境里,某一刻他發現,這無盡的漆黑并不是什么背景,而是……某種東西。
或者說,所謂的夢境根本就不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是這茫茫無窮的漆黑所化作。
縈繞著他的所有意識。
那一瞬間,心魔黃鐲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戰栗和恐懼!
因為這是在他創造的世界當中,他自己就是世界本身。
按理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是他不知道的,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全知全能,無外如是。
可這一刻,在他的“夢境”里,出現了他完全不明白其本質的東西。
而且……異常可怕。
盡管并不知曉這一團無盡沉沉的黑暗到底是什么,但那個發自本能的戰栗和恐懼,卻無比明顯!
心魔黃鐲無法擺脫它。
只要一沉睡,它就會像是無盡的夢魘一般纏繞上來,將他所有的意識全部包裹。
逐漸的,他慢慢發現,這個無窮無盡的黑暗似乎擁有屬于自己的意識。
盡管那股意識無比緩慢,無比遲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當他在做出不同的行為時,那無盡的黑暗也會跟隨著有所“行動”,就像是本能的應激反應那樣。
恐懼和未知,讓心魔黃鐲開始探索這無窮的黑暗。
一點一點深入。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意志稍微接觸到這恐怖的黑暗,就會感覺到無盡的戰栗與恐懼,就好像是天敵那樣。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那股恐懼逐漸被他壓制,他也在一點一點進入那無盡黑暗的核心。
然后他看到了,在那無盡的黑暗環繞之下,是一團莫名的黑綠色的物質。
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又像是鋼鐵融化之后的溶液,又像是惡臭的巖漿……
心魔黃鐲很難用言語來準確形容這一團物質。
但在那一刻他已然明白。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
或者說,這一團物質究竟帶來了什么!
——腐朽和凋零。
他在這股暗綠色的物質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折磨他無數萬萬年之久的“腐朽和凋零”的力量!
而且……無比濃郁和恐怖!
如果要做一個對比的話,假如將纏繞它的腐朽和凋零看作是一大缸淡淡的糖水,那么這一團暗綠色的物質就是最精純,最甜膩的蜜糖!
——這股暗綠色的物質稀釋無數倍以后,就成了那股腐朽和凋零!
這一刻,心魔黃鐲怒火中燒,無窮無盡的憤怒,甚至壓過了恐懼和戰栗!
——就是這個東西,就是這一團暗綠色的物質,讓他無數萬萬年來煌煌不可終日,讓他親手一次又一次毀滅了他創造的生靈和世界,讓他變成了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為了繼續能夠存在,甚至要永恒陷入無盡的沉睡當中!
這一團暗綠色的物質,就是一切的起源,就是一切災難的源頭,就是所有悲劇的開始!
那一刻,憤怒壓垮了恐懼。
他出手了。
結果不言而喻。
甚至還沒有等他真正靠近那股暗綠色的物質,他的意志深處,那股被他壓下去的恐懼便猶如無比瘋狂的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將他的整個身心完全填滿,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而也許是受到了他的刺激。
那股一成不變的暗綠色的物質有了反應。
在讓人惡心的蠕動聲之中,緩緩流淌,緩緩糾纏。
最后,在它的表面,一層薄薄的膜撐開。
露出一只無比惡心,無比恐怖的龐大眼眸。
看了心魔黃鐲一眼!
就是那一眼,讓心魔黃鐲再也生不起任何一點反抗的心思!
所有的憤怒和勇氣都宛如一團烈火,被無盡的瓢潑大雨完全澆滅!
再也無法重聚!
而也正是那一眼,他看到了無窮無盡的……走馬燈!
那是兩尊無比龐大的恐怖身影,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的虛無當中,爆發出一場足以讓太初世界感到無比戰栗的恐怖戰爭!
別的不說,僅僅是雙方泄露出來的余波,就足以將整個太初世界完全壓垮!
這一場戰爭持續的時間極為漫長。
在無窮無盡的廝殺當中,走馬燈戛然而止。
而在這一場戰爭的最后,其中一抹無比龐大的虛影落敗,被一寸又一寸撕裂和打碎。
勝利者高高在上,腳踏著失敗者的殘骸,綻放出無窮無盡的恐怖光芒!
就像是熾烈的火焰一般,將所有失敗者的殘骸完全焚滅!
但即便如此,那勝利者也因為那場恐怖的戰斗,受到了難以彌補的損傷。
在做完這一切以后,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軀開始崩解和潰散,一股銀色和金色的光芒從那殘骸當中散發出來,照亮了無窮無盡的虛無!
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龐大的殘骸之下,那失敗者的一縷氣息并沒有真正覆滅,就躲在那無窮無盡的金銀光芒之下,茍延殘喘。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或者說那個時候還沒有時間這個概念。
只有那無盡的金銀二色,鋪滿了整個虛無。
那茫茫無盡的銀色光芒化作了一片無窮龐大的,真正的“空間”。
在這一片空間當中,所有的一切開始誕生,所有的一切開始綻放,所有的一切開始存在。
——正因為有了這一片空間,才有了“存在”這個意義。
而那無窮無盡的金色,則猶如無邊的洪流那樣,開始圍繞著這一片空間滾滾的流淌!
隨著它的流淌,一成不變,完全凍結的空間當中的所有一切,開始有了演化和變遷。
開始有了時間的存在。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轉眼不知過了多少的歲月。
在金銀二色的糾纏之下,無窮無盡的衰變后的余波和氣息開始擴散在整個空間當中。
而這兩股衰變后的氣息和力量開始碰撞和糾纏,化作一片無窮無盡的洶涌的海洋。
也正是在這無盡的海洋當中,時間與空間的碰撞之下,巧奪天工的“巧合”誕生了。
——一枚枚無比微弱的光點在這海洋當中誕生,成長,膨脹,變得無比龐大,無比偉岸!
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龐大的世界!
但陰暗的角落,在所有一切的陰影之下,失敗者的最后一縷氣息,開始緩緩擴散,緩緩復蘇,將很大一片區域完全所籠罩。
然后,就像是本能的畏懼和敬畏那般,所有的世界都不敢靠近這一片區域。
又過了很漫長的時間。
在這一片區域之內,時間和空間的碰撞之間,那可以堪稱上奇跡的巧合再次發生。
一枚世界,真正誕生!
世界演化,發展,不停的膨脹和成長!
最好……竟然變成了太初世界無比熟悉的樣子!
——正是他自己!
太初世界在這一片區域中游蕩,尋找,企圖找到和自己同樣的“存在”。
可惜他什么都找不到。
在這一片無垠的區域之內,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存在著。
所以他開始放棄外求,轉而向內,從自己的世界當中開始誕生和孕育生命。
所有一切。
就此開始。
第一文明的鼎盛,繁華無盡!
那個時候,第一文明的所有生命,擁護著,愛戴著,感謝著他們的創造主。
——黃鐲,同樣也是心魔黃鐲。
這樣無比漫長的歲月,無比平和的光陰,眼看就要永遠的持續下去。
可在某一刻,意外發生了。
在這一片區域,還存在著那失敗者自己的氣息。
而太初世界存在于這片區域當中,潛移默化之下,逐漸將那一股氣息沾染。
最后的最后,腐朽和凋零開始降臨!
所有的一切故事,由此開始。
走馬燈,戛然而止。
心魔黃鐲的意識大口大口喘著出氣,渾身上下都如篩糠。
再去看時,那一團墨綠色的物質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過只是錯覺罷了。
但只有心魔黃鐲知曉,絕非如此!
他看到了真正的“真相”!
他感受到了那股腐朽和凋零的本質,以及它的目的!
——吞噬!
它的目的,是吞噬黃鐲的意志,就像是本能的汲取糧食那樣,用來恢復他自己!
所以,一開始黃鐲對于那個腐朽和凋零的猜測,完全是錯誤的——這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的現象,這是那位失敗者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執念!
重新復活!
但身在這無比龐大的區域當中,再加上那股腐朽和凋零已經將心魔黃鐲完全纏上。
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逃避和抵抗的可能。
只能盡可能的吞噬自己創造的生命,來補全自己被吞噬的意識的那一部分!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他才會試圖和余琛合作。
——他知道怎么樣避免那個腐朽和凋零的降臨。
只要在徹底染上那個失敗者的氣息之前,離開這一片區域就能夠做到了。
只不過對于他而言,太晚了。
但對于余琛來說,他的新世界剛剛被創造并沒有多久,還沒有真正被那股失敗者的氣息所浸染,只要這個時候逃出去,那就有可能。
所以當初的合作的條件并非是信口開河。
只要余琛能夠答應他讓他繼續以那些他創造的生命作為柴薪燃燒,補足他被吞噬的部分。
他當真就會告訴余琛,避免那股腐朽和凋零的辦法,甚至他還想拜托余琛,去到這一片區域之外,尋找有沒有擺脫這種腐朽和凋零的辦法。
但他低估了余琛。
對方死活都不愿意同意他的合作。
甚至還遠遠遁逃,機緣巧合之下逃出了這一片區域!
讓心魔黃鐲徹底……憤怒!
他嫉妒,他羨慕,他憤恨!
可他不敢去憤恨那可怕的存在——自從被那一眼看了一眼以后,他對于那一團暗綠色的物質,就再也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敵意。
不是他不想有,而是……不敢!
這種絕對的壓制就像是銘刻在存在的本能當中,讓他無法反抗!
所以,在各種各樣因素的加持之下,他選擇了最瘋狂的一條路!
喚醒!
在察覺到余琛已經離開這一片區域,向著無比廣闊和自由的外界進發的時候。
他說出了那句。
“我要和它說話!”
于是,他以自己的意識開始投喂對方,不再以沉睡來延緩腐朽和凋零!
終于。
他做到了。
以自身大部分的意識為代價,為糧食。
就像是在即將渴死的人干澀的嘴唇上滴落救命的生命之水!
那雙已經沉寂了無數萬萬年的暗綠色的物質!
再一次……睜開了眼眸!
那無比龐大的眼眸,呈現墨綠之色,無比龐大,無比恐怖。
那一瞬間,心魔黃鐲的意識瞬間卑微到了極點,就像是面對滾滾閃耀的太陽,而他只是無數的塵埃當中微不足道的一粒那樣!
而當那個團暗綠色的物質再次蘇醒以后,那枚眼眸……開始如同貪婪的孩童那樣,吞噬起心魔黃鐲的所有意識!
吞噬!
吞噬!
吞噬!
但就在這個時候,心魔黃鐲傳出一道意念,讓對方完全停下了動作!
這段意念,并不是其他,而是……愿意臣服!
并且……愿意帶著“它”,前往這一片區域之外!
那里有更多無窮無盡的世界。
那里有更多無窮無盡的食物。
那里有更多足以讓它完全蘇醒的一切!
下一瞬間,墨綠色的眼眸,望著噤若寒蟬,不停顫抖的心魔黃鐲。
沉默了好久,好久。
然后,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傳達出任何意念。
只是,心魔黃鐲身上那股凋零和擴散的進度,戛然而止!
那一刻,心魔黃鐲真正復蘇過來,對著那無比遙遠的黑暗和虛空,躬身跪拜而下!
宣布臣服!
而與此同時,一股恐怖的氣息瞬間從天而降,注入了無比龐大的太初世界當中!
一點一點,將他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