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道尊的脾氣并算不好。
雖說以前的他,沒人知曉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但至少如今的奇門道尊就像個一點就炸的炸藥桶,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兒理智可言。
但這好像也能夠理解,無數萬年懷揣著的希望被一次又一次的磨滅以后,他的腦子里恐怕就只剩下了復仇一個想法。
總而言之,在姬天明看來,眼前這個家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先前余琛用那數萬大源余孽的一次次死亡打開門的時候,姬天明就看出來了,任何一點不順心的事都能點炸眼前的家伙。
所以他此時此刻的行為就顯得……尤為可疑。
排除奇門道尊已經被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奪舍了這種不可能的可能以外,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猜錯了。
姬天明先前的猜測,是錯誤的。
至少不那么正確。
人界的天道,或者說人界的生死,對于他來說并不那么重要。
但……既然如此,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難道不是想用人界的滅亡來在精神上折磨余琛嗎?
“為什么?”
奇門道尊看著姬天明,突然笑了,搖頭道:“你以為你很重要嗎?你以為你們人界的滅亡很重要嗎?嗯……算得上挺重要的,但……也沒有那么重要,只是誘餌和添頭罷了。而真正的大宴,可不是你們,你們……還不配。”
姬天明的眉頭死死皺起。
“那個家伙,不是人界的人。”
奇門道尊搖頭道:“或許吾當著他的面毀滅了人界,他恐怕也會痛苦和悲慟,但……不夠的。
比起吾等親眼看到所有的希望,親眼看到方舟被他毀滅,親眼看到大源一脈的徹底覆滅以后的痛苦和折磨來說,這一點痛苦……不值一提!
要償還痛苦,就必須施加同等的痛苦,少那么一分一毫,都不行!”
那一刻,姬天明好像想到了什么,悚然一驚!
“你想到了?”
奇門道尊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他不是人界的生靈,人界也并非他的天地和世界,但……他是你們三界之一的陰曹地府的主宰啊!人界的天道?人界的生死?對他而言可比不上那陰曹地府!他既然親手毀滅了吾輩的大源,吾輩就也要讓他親眼看到他的世界……毀于一旦!”
好似醍醐灌頂那樣,姬天明恍然大悟!
——地府!
他們真正要用來折磨余琛的,是地府!
而人界的天道和他姬天明,都只不過是障眼法,是牽制,是誘餌罷了!
“不,你們做不到,通往地府路除了那家伙能打開的鬼門關以外,只剩下輪回大道在人界,而你們不敢闖進人界!”姬天明搖頭道。
“是啊,很難。”
奇門道尊并不反駁,旋即又看向姬天明:“——但方才你不是在問嗎?初元去哪里了?她對于虛空之道的造詣……無人能及啊!”
姬天明的臉色在那一瞬間陰沉下來。
另一邊。
余琛和余修已經通過那血紅大道,穿梭虛空。
就好似無比茫茫渺遠的距離那樣,周遭的一切天地光景瘋狂變換。
直到某一刻,方才完全停滯。
映入眼簾的是無盡的黑暗,一眼望不到盡頭。
余琛眉頭一皺。
余修輕聲開口:“——初元大界,這是大源九尊之一的初元道尊創造的一件法器,她在虛空之道上的造詣已經達到了某種極其恐怖的程度,看來……他們是將這里選做了你的墳場啊。”
“墳場是墳場,但究竟是誰的,就不好說了。”余琛輕輕搖頭,開口道。
但突然之間,他眉頭一皺。
“不對。”
伸出手來,劃破虛空,意圖做點什么。
但這周遭的空間就好似凝固一般,完全沒有任何辦法被洞穿。
“怎么了?”余修問道。
“我感受到,有什么東西……去了陰曹地府!”余琛的臉色難看起來,“而恰好,這個時候,這一方虛空封鎖了我回到陰曹地府的路。”
余修并不傻,相反相當聰明。
“他們的目的……不止人界,還有……陰曹地府?”
而也正在這時,無盡遙遠之后的黑暗里,奇門道尊咧嘴一笑:“那個家伙,來了啊……來了……可就無法出去了!”
同一時間。
陰曹地府。
伴隨著一道光暈閃爍而過,虛空之間泛起茫茫漣漪,陰暗森冷的冥府,醒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看一名身穿漆黑長袍的身影,從虛空的漣漪中走出來,環顧周遭天地。
見那天穹森冷,沃焦之火熊熊;見那大地漆黑,遍布森羅宮殿,鬼影綽綽;見那茫茫黃泉,無始無終;見那十八地獄,凄厲恐怖……
“終于找到了……藏得倒是夠深……”
女子輕聲開口道,摘下兜帽來,露出一張皎艷的面龐,好似鬼斧神工雕琢那般,清麗美艷,五官精致,如那傳說中的天上仙女一般。
只可惜如今這位“仙女”,臉上沒有任何一點兒表情,只有那化不開的寒霜。
望著周遭的一切,她抬起眼簾,那冰藍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縷縷光芒,目光好似穿越了無盡的阻隔,看到了這一方天地的最深處。
“找到了……”
僅十幾個呼吸以后,她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天穹最深處,抬手一抓。
那一刻,就好似水中撈月一般,伴隨著那纖纖玉手的動作,天穹如那脆弱至極的水面一般破碎了去!
然后,當那手指收回的時候,一截三尺殘骨,已被那纖細的玉指握在手中。
——古老,恢宏,玄奧,沉重……
這是那殘骨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好似承載著什么龐大的事物一般。
而也正是這般恐怖的變故,引起了整個陰曹地府的可怕動蕩!
轟隆隆!
剎那之間,天昏地暗,風云變色!
只看一聲聲怒吼和咆哮從天地何處傳來!
滾滾陰云如漫漫不絕的鉛層一般涌來,遮天蔽日!
而在那無盡陰云之上,一道鬼神之身影影綽綽,青面獠牙,兇神惡煞,氣勢洶洶,以烏云壓頂之勢占據了整個天穹!
除此以外,大地之上也有無盡鬼神匯聚而來,滾滾黃泉更是煌煌怒起,卷起萬萬丈高,而在那浪頭之上,同樣有無數陰兵殺氣騰騰,環繞著神色冰冷的黃泉!
除此以外,整個沃焦之陽兇猛迫近,滾滾暗紅烈火無窮無盡!
楊羸,趙為先,文圣,姬丘,玄天罡……皆在其中,冰冷而森寒地望著這不速之客。
“妖孽好膽!敢擅闖冥府!”
文圣神色冷肅,一眼便認出了那女子手中的正是地府天道,又驚又怒!
隨著他的說話,整個地府無數兵馬和造物都動了起來!
剎那之間,只看那天穹之上的沃焦之陽沸騰動蕩,滾滾暗紅色的沃焦烈火好似天河倒灌一般傾泄下來,灼燒虛空,好似要將那女子徹底焚燒殆盡!
可后者只是看了一眼,甚至沒有任何動作,便見那上一刻還洶涌翻騰的恐怖烈火瞬間熄滅了去,毫無聲息!
而這時,黃泉的攻勢也已到來,滾滾污濁的黃泉水,可腐蝕融化一切事物,卷起恐怖的浪潮傾軋而來!
但那女子同樣只是吹了一口氣,轉眼之間只看風暴驟起,便見那幾乎將整個天穹大地都淹沒的滾滾黃泉便被硬生生吹散了去,化作無數傾盆大雨落下!
而后,是無盡鬼神咆哮怒吼,手持斧鉞鉤叉,在怒吼咆哮中斬出一道道恐怖的陰死之氣,滾滾卷起化作滔天洪流落下!
可仍被女子一眼瞪滅!
然后便是更多的陰差鬼吏,打開那熊熊燃燒的十八地獄,一時間無盡雪亮刀光傾瀉而出,無盡火海肆虐而來,滾滾惡風浩蕩席卷,黑暗無間籠罩天地……
除此以外,還有那古老輪回也在眾多鬼神合力之下爆發恐怖威能,六道輪回之間,滾滾輪回之力降臨,好似那可怕的天地磨盤一般,要將其中之物完全碾碎!
下一刻,無盡光怪陸離,瞬間將那看起來無比藐小的女子完全淹沒!
火海咆哮!
雷鳴翻涌!
風暴肆虐!
輪回碾壓!
種種恐怖攻勢之下,又是在陰曹地府本土作戰,可以說哪怕是皇族古仙也得被一瞬間灰飛煙滅,一絲不存!
但片刻過后,當所有的攻勢完全消散,殘存的余波當中,方才顯露出來一道渺小的身影出來。
只看那黑袍女子站在風暴的中央,甚至連衣角都沒有被損壞一點。
她冷眼望著這一切,目光中除了冰冷之外只有嘲諷,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尊龐大的天地巨獸望著一群自不量力的螻蟻那樣。
而當這一幕落到地府眾人的眼里時,除了憤怒,便只剩下無邊的驚愕。
“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從未見過,從未聽聞……恐怕七圣八家的天人們都遠遠不及她!”
“陛下呢?陛下在何處?”
“陛下沒有絲毫回應……恐怕……一時片刻之間并不能回來!”
交談之間,氣氛變得凝固而壓抑。
所有人都知曉,今日的結果恐怕并不會太好。
“但諸君……地府乃是吾等家國,今日哪怕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守住!”
文圣老頭兒深吸一口氣,臉色冷冽而肅然。
眾鬼神這般一聽,目露決絕之色,便準備起第二波攻勢。
那女子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沒有任何阻止的打算。
反而環顧周遭天地,喃喃自語:“這就是你的天地嗎?這就是你的世界嗎?這就是你的子民嗎?他們很好,這個世界也很好,同仇敵愾,團結一致,哪怕是面對吾也毫不退縮,對你也是充滿了忠誠……”
她說話之間,明明是在夸贊,但卻透著一股扭曲的冰冷的怨恨。
“所以,在徹底折磨殺死你之前,就先讓吾……收一點利息吧……”
話音落下,一股無窮古老恐怖的氣息,從那窈窕的身姿之上瞬間爆發!
轟隆隆!
剎那之間,整個地府的天地都動搖起來!
轟鳴不斷!
那種感覺,就像是整個天地都在排斥這個釋放出她氣息的女子一樣!
除此以外,虛空周遭,一條條密密麻麻的裂紋好似蛛網一般以那女子為中心輻射開來!
就如同整個天地……都不堪重負!
嗡——
她手中握著的一截殘骨,同樣嗡鳴震蕩,好似想要逃脫那樣!
“哼!”
而面對這般天地之力的傾軋,那女子卻只是冷哼一聲!
下一刻,那密密麻麻的裂紋再度擴展,整個天地的所有殺機被一瞬間蕩平了去!
她五指一握,那地府天道也完全被壓制下來!
這一幕更是看得眾鬼神驚駭莫名,難以理解!
——地府!整個地府!竟然被一個人憑空壓制下來!
這是什么天方夜譚?!
“讓吾來看看……怎么殺死你們……”
黑袍女子抬頭,抬起那纖纖玉手。
那一刻,一股無法想象的恐怖巨力瞬間升騰而起,就好似無窮無盡的陰云那般將整個天地都完全籠罩!
無數鬼神,無論是最底層的幽魂也好,還是那總有碾壓天人之力的黃泉和沃焦也罷!
在這一刻都感受一股最原始的威脅。
——死亡和毀滅的威脅!
好似只要那一只手真正落下來,他們便會在那一瞬間灰飛煙滅一樣!
“你敢!!!”
而也正在這時,一聲無比森冷的聲音在響徹整個天穹大地!
只看一枚渾身好似由那紙卷和藤條扎死來的紙人從遠方跨越千里而來!
女子眉頭一皺,本不愿理會,但那一刻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脅!
轉頭一看!
便見到了那一抹紙人身影!
——算得上精妙的術法,厲害的傀儡之色,但卻也造不成什么威脅。
不過,當女子的目光從那紙人的身上移到其手中所持之物時。
臉色瞬間一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臟狂跳!
就好似感受到什么可怕的危險一般!
只看那是一枚只有人頭大小的,九彩的石頭!
散發著氤氳的九彩光芒,并沒有任何可怕的氣息,但卻讓那黑袍女子感到……無盡的驚懼!
這是……什么鬼東西?
——哪怕是太初,都從未給她這般至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