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刀慢
狂風驟雪里,捕快的身影,形單影只。
踩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但立刻又被風雪掩蓋,再無痕跡。
著佩刀,掛鐵尺,栓長繩,林一默默又在空無一人的街巷上。
仰望天穹,漆黑一片。
朝季家三兄弟宅子的方向而去。
很久以前,教林一武道的老師曾問過他,他有什么夢想。
那個時候,林一脫口而出,他想當一名捕快。
老師哈哈大笑,問他沒什么想要當一名捕快。
林一說,因為捕快可以懲惡揚善,維護公道!
老師又問,倘若有一天,捕快的身份和權力不足以支撐他口中的公道的話,應該怎么辦?
當時,林一一臉迷茫,沒有回答出來。
但現在,他曉得了。
倘若捕快的身份和律法都不足以維持公道,那就用別的東西。
——既然連冷酷的律法都不能懲戒罪惡,那就用更冷酷的東西,比如刀,劍,還有沸騰的火。
私刑也好,其他也罷。
讓該受到懲罰的人,受到懲罰!
今晚,捕快林一,不辦案,不喝酒。
他要,殺人!
哪怕為此失去了捕快的身份,哪怕為此被送上斷頭臺,也一樣!
林一想要的,只是公道!
行走在雪地里,他的眼神,變得堅定,他握刀的手,不再顫抖。
仿佛完成蛻變那般,一個愣頭青的年輕捕快,走出了自己的路。
然而,當已經下定決心的林一,來到季家三兄弟的宅子處時,卻看到房門大開,燈火通明。
他眉頭一皺,往里邊兒一進。
就看見滿地的鍋碗瓢盆,殘羹剩飯,斷裂的門栓,橫落的燈盞,滿地的酒液。
至于季家三兄弟的身影,早已不見了。
只剩下角落里,一個衣衫凌亂,雙目緊閉的女子,瑟瑟發抖!
不只是冷,還是怕!
林一愣住了。
他認得這個女子,這是華清樓的頭牌兒青虹——當然,他林一是不逛青樓的,之所以認識這風塵女子,還是因為剛入職時數次去背那幾個在華清樓喝醉了躺尸的前輩們。
可華清樓的青虹為什么會在這兒,還這幅詭異的模樣?季家三兄弟的宅子又究竟發生了啥才會變得這般凌亂?
還有……季家三兄弟呢?!
林一不解,便急忙去問那風塵女子青虹。
而這青虹聽得捕快林一的聲音,仿若抓住救星,一把將他抱住,瑟瑟發抖,再也不撒手了!
但同樣,她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那樣,問啥不說,問啥不答。
林一無奈,只能先將這青虹送回華清樓,一直守著,準備等她稍微平復下心情,再問究竟發生了啥事兒。
另一邊,吏目居。
準備用私刑殺人而去的林一并不知曉,他前腳一走,一隊冷酷的官兵,便冒著嚴寒風雪,闖進了吏目居。
總捕住所。
渭水總捕肖子華正躺在絲綢床褥里,抱著一個年輕艷美的女子,睡得正香。
那嘴角,甚至流出了不少哈喇子來,仿佛做了什么美夢一般。
跺跺跺!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總捕立刻驚醒,神色驟變!
雖然身居高位,已多年沒有過動武的經驗,但那練武之人的本能警覺,還是讓他第一時間驚醒了過來!
可還未等他做出任何反應,砰一聲大門就被踹開!
一隊全身紅衣的官兵,沖了進來!
望見這讓人心顫的鮮紅,總捕肖子華當即心頭一個咯噔!
這紅衣代表的含義,他再清楚不過了。
——稽查司。
這些家伙不管治安,不管命案,專管官員作奸犯科,貪贓枉法!
號稱鐵面無私!
“你們這是干什么?!”總捕肖子華強裝鎮定,大聲呵斥。
那為首的紅衣官兵亮了亮牌子,聲音平靜道:“我們是干什么的,肖總捕不會不清楚吧?”
聽罷,肖子華心里一驚,但仍色厲內茬道:“我肖某人一聲,清清白白,鐵面無私,你們要查便查!但這深更半夜,硬闖我這居所,是不是太過明目張膽了一些,若再不離去,肖某人明日到縣太爺面前告你們一狀!”
這般說著,他還想著喝退稽查司的官兵,然后立刻把那些見不得人的把柄都處理了。
可那紅衣人聽聞了,只是嗤笑,“肖總捕就不要裝模作樣了,若是手里沒點兒證據,我們可敢闖進你肖總捕的居所?”
說罷,直接扔出一堆紙卷,啪一聲落在肖總捕床上,散落開來,竟都是一張張房契和銀票!
那為首的紅衣人,聲音冰冷,“肖總捕,你一個月的俸祿是多少?這些房契和銀票,又值多少?我且算了算,哪怕肖總捕不吃不喝干上三千年,也買不起咧!”
“所以肖總捕,請吧,體面一些!”
那一刻,肖總捕冷汗直流!
他這些房契和銀票,都藏得嚴嚴實實,怎么會落在了稽查司手里?
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倘若這些東西都被查了,那這般巨大的數額,他這一輩子,怕是毀了!
——罷職都是輕的,說不準還要被逮上斷頭臺,人頭落地了去!
那一刻,心如死灰!
這官場的變化,如同地震。
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肖子華被帶走以后,吏目居便恢復了平靜。
風雪夜里,寂靜的渭水再也沒有一絲聲音。
直到第二天,晨光破曉,大雪漸息。
對于渭水百姓來說,似乎又是一個平常的雪夜過去,沒有波瀾。
直到旱橋一個賣菜的菜農,挑著剛摘的青菜,想著趁早賣完了,回家鉆進被窩里暖和。
路過鄰水街的時候,他瞅見張三兒家宅子門好像沒關,心說莫不是有什么爛良心的賊,連死人家里都偷?
好奇驅使之下,推門一看。
但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直接讓這風風雨雨四十多年的農活漢子,尿了一褲襠!
當即報官!
大抵因為現場太過殘忍,太無人道。
不僅諸多捕快來了,連縣太爺也給驚動了!
不時,諸多吏目官兵,把張三兒的宅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鄰水街的捕快林一,自然也從青樓被叫過來了。
——他還沒從青虹嘴里問出季家三兄弟的下落呢!
但馬上他就知道,這位差點兒走上修羅之道的年輕捕快就曉得,應當不必問了那風塵女子青虹了。
——人,就在這兒咧!
推開門,刺鼻的血腥味兒迎著寒風,撲面而來。
只見靈堂正中,張氏的棺木面前,三具的尸體早已凍僵了,恭恭敬敬地跪在血里,面對著張氏的遺像,仿若雕塑那樣。
更加詭異的是,這三具僵硬的尸體,被齊刷刷擰下了腦袋,脖頸處,血肉模糊。
看第一眼,林一眉頭緊緊皺起,只感覺這三具無頭尸體的背影,好似有些眼熟。
“這仨是誰?”
一旁的吏目臉色煞白,咽了咽口水,指了指前面回答道,“你到那兒去看。”
林一疑惑,但還是走到尸體前方,一瞧!
這一看,更是渾身都僵了!
只見那三具凍僵的尸首雙手前抬平升,作捧托之態,而他們托著的,正是三枚圓滾滾的腦袋!
哎呀!
這不正是昨天還飛揚跋扈得季家三兄弟?
竟已被人擰下了頭顱,捧著自己的腦袋,跪在這張氏的棺木前,謝罪!
驚駭,絕望,恐懼……種種表情凝固在季家三兄弟的臉上,被風雪永遠凍結。
而仨人下跪的前邊兒,灰白的地板上,用刺目的血寫了八個扭曲的大字兒。
宛如懺悔。
——“吾等三人,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