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刀慢
那瞬間,搬尸人揉了揉眼睛。
卻又發現眼前的單薄少年仿佛從未有過任何變化。
“咋了?”余琛問了一句。
搬尸人擺了擺手,“嘿,沒事兒,大概眼花了。”
“剛買了點菜,留下吃一頓?”余琛看著搬尸人,隨口問道。
后者猶豫片刻,才點頭應下了。
過后,他把土蓋上,洗了手,將板車拖到樹下,隨余琛進了屋里。
晌午飯,余琛燒了一個肉,煎了個青菜,煮了個豆腐湯。
雖然缺鹽少油,但對于同為下九流的倆人來說,早就已經習慣了,香噴噴地吃了一頓。
末了,搬尸人灌下兩口自帶的濁酒,打了個酒嗝兒,道:“看墳的,以后打算咋辦?”
余琛一愣,沒反應過來。
“半年后,你不是就要被發配了嗎?”搬尸人再問道:“到了那時,你打算咋辦?”
“順其自然唄。”余琛攤了攤手,沒多說。
——實際上,到了現在,他對于流放,已經不太放在心上了。
此時此刻,他有一萬種辦法,可以避免這般命運。
無論是紙人紙馬魚目混珠也好,還是直接憑先天之軀硬闖也好。
整個渭水,能攔住他的人,不多。
“嗯……”搬尸人卻以為余琛是認命了,斟酌言辭后,開口道:“吃了你一頓飯,不能白吃才對,到時咱給你想個辦法,至少能保證不被發配去那鳥不拉屎的漠北,咱這些年,三教九流還是認識些人的!”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樣。
余琛驚了。
倘若這搬尸人就是個普通人,余琛或許還會覺得他是喝多了吹牛逼。
但他偏偏曉得,眼前這個個絕頂的先天宗師!
他認真的?
或者說,為啥?
自己一個罪戶,無親無故的,他為啥冒著大風險來幫自個兒?
余琛想不通,只有嘴上打著哈哈,“你還有這種本事兒咧?”
“哈哈哈!”搬尸人大笑一聲,開始吹起牛來,說城南認識多少人,城北又認識多少人,云云之類。
直到午時過了,搬尸人才顛七倒八踉踉蹌蹌地起身離開,拉起板車,一邊走,一邊喊,“吃酒不拉車!拉車不吃酒哦……”
那模樣,渾然是醉了。
看著他的樣子,余琛不由腹誹,
接著裝!
你他娘一個先天宗師,能幾口糟酒就醉了的?
而直到消失在風雪的盡頭,下了山后,搬尸人的雙眼才一瞬間恢復清明,那通紅的臉色,也瞬間褪去。
粗獷野蠻的糙臉上,滿是疑惑。
他終于曉得余琛身上什么地方不對勁兒了。
很久以前,搬尸人就和他談過罪戶發配的事兒,那時候的余琛,是真的無可奈何,生無可戀。
但今兒,不一樣了。
當他提起罪戶的時候,余琛的反應與其說是無奈,不如說是……無所謂?
是知道前路坎坷,所以擺爛了么?
撓了撓頭,搬尸人心底嘀咕著,下山去了。
清風陵上,余琛不急不緩收拾了碗筷,往床上一坐,看向方才一直待在倆人身旁的鬼魂,“走吧。”
——這正是搬尸人搬上來的尸首的鬼魂了,方才余琛和搬尸人吃飯喝酒時,這位一直就在旁邊候著。
也的虧搬尸人看不見它,否則哪怕先天宗師,怕也得嚇出毛病來。
說罷,余琛展開度人經,金光閃爍之間,鬼魂就被攝了進去。
先前,余琛和搬尸人閑聊時,也聊到了這鬼魂的尸首。
據搬尸人說,這是今早清晨從鄰水街的河畔撈上來的,發現尸體的是個挑夫,他看見冰面兒邊上有團東西,還以為是什么好玩意兒,湊近一看,竟是個臉色青白的死鬼,雙手還死死抱著一只靴子,當即直接嚇沒了三魂七魄。
趕緊報了官。
鄰水街捕快林一來得很快,帶來的驗尸人一驗,立刻便曉得了是被淹死的,身上各處還有被毆打的痕跡。
只是,這尸體手里那靴子,卻并非尸體自個兒的,而是別人的。
當即,捕快林一得出結論。
這靴子,很有可能就是行兇者的。
而大夏風俗,講究個盡早入土為安,一般不復雜的案子,只要尸體驗清了,方向鎖定了,基本就會先把人埋了。
——這些,都是搬尸人被叫過去搬運尸體的時候,聽那些衙役說的。
緊接著,度人經卷首之處,煙熏灰字浮現。
八品凡愿
死不瞑目
時限∶十日
事畢有賞
然后,尸體一生的走馬燈在余琛眼前亮起。
且說這尸體姓張,平日都被人稱張三兒,乃是鄰水街一茶鋪老板。
并且,在鄰水街小有名氣,所以在認尸時,捕快林一壓根兒沒廢多大功夫。
當然,張三兒出名的原因可不是因為茶泡得多么好喝,而是因為他有一個身材婀娜的貌美妻子。
難得的是,這張氏雖然生得美艷,但卻不像那謀害親夫的酒家女一般狠毒,反而與丈夫同甘共苦,將茶鋪經營得不說風生水起,但養家糊口絕不是問題。
按理來說,張三兒生活應當是相當美滿的。
但意外,發生在半個月前。
那天夜里,茶鋪剛準備收攤兒。
三個醉意熏熏的彪形大漢便走進來,要喝茶醒酒。
張三兒與其妻認出這三人正是惡名鼎鼎得季家三兄弟,不敢不做生意,只得重新生火煮了茶。
但哪兒曾想,這仨喝多了,獸性大發,竟突然暴起,強行輪流玷污了張氏!
直到清晨,一家茶鋪鍋碗瓢盆支離破碎,張氏嬌弱身子也渾身淤青。
才作罷。
天亮,夫妻倆報了官。
可這三個惡霸竟稱是張氏勾引他們,再加上他們背后有人,打點關系之下,只賠了夫婦倆一些銀子了事兒。
這還沒完。
在此之后,季家三兄弟一直在外邊兒說張氏勾引他們,說張氏是什么蕩婦之類,倒打一耙。
后來,連張氏上街去時,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本就剛烈的張氏哪兒受得了這種侮辱,終于在半個月后的一個夜里,給丈夫留下書信,上吊了。
張三兒大哭,大悲,不知所措。
更可惡的是,張氏靈堂之上,那季家三兄弟還來了,出言不遜,說可惜了,那一晚應當再弄幾次。
張三雖無權無勢,但也是個男人,如何受得了這般?
當即便與這三人拼命!
可他一個老實本分的平頭百姓,如何與三個地痞流氓作對?
很快就被打得奄奄一息,昏死了過去。
見狀,季家三兄弟心頭一慌,以為打死了人,趁夜扛起張三兒,慌忙扔進了結冰的渭水河里。
哪兒知寒冬風雪一吹,最后時候張三兒清醒過來,回光返照,一把抓住季老大的靴子,一并掉進了水里!
直到清晨,被人打撈上岸,這才有了后面諸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