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總憲第216章 時代變了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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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時代變了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3日  作者:涼拌的皮蛋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涼拌的皮蛋 | 大明總憲 

酒樓外一片肅殺。

劉顯帶著振武營的將士簇擁在朱載壡的身旁。

朱載壡卻是仍舊盯著手中的那份告示,卻是抬頭看向了一個被捆走的力工愕然的問道:“勞駕,織場那邊的女工,零工日餉幾何?”

“六文。”

朱載壡微微頷首,而后示意劉顯將他們押走。

“知道了。”

許久之后,朱載壡才抬起頭,看向了張居正跟高拱問道:“張先生、高先生,一日兩人十六文錢,剛好二斤糧,二位可知曉什么意思?”

張居正低頭道:“是商人想用百姓對朝廷施壓。”

“大抵如是。”

朱載壡卻是搖了搖頭問道:“那是商人的意思,可這二斤糧,對百姓又是什么意思?”

張居正跟高拱一怔,而后同時嘆了口氣。

“殿下……這。”

“每日二斤糧,就是三十二兩,再算上朝廷開的賑災糧,若是只為活命,也就能讓兩個大人一個孩子活著。”朱載壡狠咽了一口口水,而后道:“他們要我大明的百姓,自己選,是餓死自己的爹娘,還是餓死自己的孩子。”

“溫良恭儉讓,忠孝節義悌,他們也配提這十個字嗎?”

“自即日起,江南各碼頭,但凡是想開工的,不論長工、零工每半日工錢不得低于米價三斤,女工不得低于二斤四兩,低于這個價,力工可直接來太子行轅訴狀,孤倒要看看,這幫客商能不能將我大明朝的天給遮了。”

“喏。”

在水面上,朝廷的水師也并沒有過多的為難的張全等人,在水中潛了一陣子之后,順著江被沖了一段路,再上岸便已然不見了朝廷水師的蹤影。

上岸之后的張全大口的喘著粗氣,只不過湍急的水流早已將他跟其余眾人沖散。

張全癱在地上,一股死后余生的慶幸本能的涌上心頭。

只不過還沒等張全回過神來,忽然便察覺到周圍動靜有些不對,遠遠望去,卻見一隊官軍押著一輛囚車出現在了不遠處。

張全旋即便警惕了起來。

這也不是回城的方向啊。

張全警惕的就近找了一棵樹,旋即便朝著樹干上爬了上去。

蹲在樹上的張全,這才發現,那囚車中關押著的竟是寧玦。

而躺在囚車上翹著二郎腿的寧玦絲毫沒有注意到,囚車已然逐漸偏離了回城的方向。

就這么走著,囚車倏然停了下來。

寧玦愕然的抬起頭,只見朱希忠正雙目圓睜的盯著自己。

“你作甚?”

朱希忠手起刀落,一把砍掉了囚車上的鐵鎖,而后便拉開了囚車的木門。

“賢弟,就這了,再往前就是燕子磯,你找條船直接渡江去,去北面,到遼東亦或是草原上……”

朱希忠話音未落,寧玦便一把重新將囚車的木門給拉了回來。

“你TM瘋了?”

朱希忠趕忙道:“賢弟,你聽我的,你走就成,俺答叩關的時候,你救我一命,我記得,這算我還你的。”

“那不叫救你一命,那叫我跑不了了,讓你趕緊跑!”

“都一樣,朝廷那邊你不用擔心,嘉靖十八年君父南巡的時候,我也救了君父一命,咱們這就算全還完了。”

寧玦還真沒看出來,朱希忠還是個算賬小天才。

“有你這么算賬的?”

“哪不對?”朱希忠這一句話反倒把寧玦給問住了。

“我若是走了,今日碼頭上被抓的那些力工怎么辦?朝廷能放得了他們?你這是拿他們所有人的命換我一個人的命。”

“我不能走。”

說罷,寧玦便徑自坐在了囚車之上,任憑朱希忠怎么說,都不再開口。

朱希忠長嘆了幾口氣后,這才重新趕著囚車折返金陵。

只是寧玦不知道,坐在樹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張全,已然快將手掐進樹干之中了。

“寧先生,您怎么不早說您沒有脫身之法啊!”

寧玦是正四品的僉都御史。

先前在酒樓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張全還以為寧玦有脫身之法。

張全萬萬沒想到,寧玦打的是自己把所有罪過全都扛下來的主意。

“寧先生,您等著,您等著!張某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得把您救出來!”

天黑之后,張全這才從樹上爬了下來。

阮弼被丟進家里減肥,胡山被押回了大牢。

朱載壡的命令經由太子行轅發出,直接便貼在了各大碼頭的外面,不過原本風平浪靜的景象,卻并沒有如同朱載壡想象的那般出現。

這些客商之間,并沒有太緊密的組織,就是平日里聚在徽國文公祠里吃吃茶。

只是共同的利益,正驅使著他們做著趨同的選擇。

在這個節骨眼上,運的越多,也就虧的越多。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先不運,就地找倉庫將貨物給存下來,金陵城郊倉庫的租金一路水漲船高。

旁的貨物就地停下來,一時半會沒有太大的影響,但糧食不行。

一個惡性循環由此誕生。

碼頭上的力工越是能拿到這個工錢,商人虧的越多,商人們虧得越多,運進城的糧食便越少,運進城的糧食越少,這些力工的最低工錢便越要跟著往上漲,而他們的工錢一漲,糧價也就越高。

僅幾日之后,原本擦肩接踵的碼頭就這么蕭條了下來,接踵而至的便是越來越多的力工被開革出了碼頭。

一場規模更大的民變正在醞釀。

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錦衣衛。

“大都督,這是各碼頭的奏報,這些時日碼頭上蕭條了不少,城里糧價也在跟著漲,應當是漲的比較兇了。”

陸炳不經意的接過秘奏,隨口道:“碼頭蕭條了不是好事嗎?不用革稅制了,咱們大家都好過。”

“糧價的事情再想辦法就……”

還沒等說完,陸炳便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邏輯關系。

碼頭蕭條,代表著力工的活計變少了。

糧價高,意味著力工們更難活命了。

倒抽了一口涼氣的陸炳,登時便將秘奏放在了書案上,而后吩咐道:“明日速將此奏遞給守備廳麥……”

還沒等陸炳說完。

陸炳的心中又是一驚。

“不對,現在就備車,我今天夜里就要見到麥公公!”

“大都督,宮閘已然落了,麥公公應當已然……”

“廢什么話,關了門那就去砸門!麥福今晚就是逛窯子去了也得給我把他拖出來!”

“喏!”

“另外去應天府跟五軍府留守司,盤查倉中余糧,明日支攤放粥粥攤再增十五處。”

錦衣衛還從未見過陸炳如此慌亂的模樣。

只因陸炳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問題。

古往今來,所有的民變,都是在城外的,因為造反的都是佃農,饒是陳勝吳廣,也是趕路趕了一半才決定造反。

民亂一起,無論如何,最開始時城池都是控制在朝廷手里的,也藉此降低了平叛的成本。

但眼下大明可不盡然。

朝廷是在城里布粥,那些沒有活計的力工也全都在城里,至于更巧的一點就是,最大的糧倉,往往都在城里跟碼頭上……

陸炳不敢繼續往下想,連衣服都顧不得換便直接趕往守備廳。

“咔嚓”一聲脆響傳來。

或許只是一次手藝人的嘗試,也可能是一個莽漢不經意的一次崩潰。

總之,一把鎖住糧倉大門的鎖被人打開了。

已然不知在饑餓中過了多久的饑民們,突然鉆進了糧倉得以飽腹,而后模仿效應的大門也隨之敞開。

饑餓中的人不會去思考城中有多少糧食。

他們只知道,老爺們總歸是有糧的。

“這么多的糧,就在離我們不到一里的地方啊!”

千言萬語最終匯聚成了一個樸實無華的字。

“吃!”

這是自陳勝吳廣以來,第一次沒有“首惡”的起義,沒有什么魚腹天書鬼火狐鳴,也沒有什么石頭人,更沒有什么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這樣的起義在以往被簡單的稱作“民亂”。

只是這一次騷亂規模之大,卻是一個小小的“民亂”兩字裝不下的。

城中火光突起,駐有甲士的紅樓卻遲遲沒有反應。

已然被餓的眼冒金星的阮弼突然被僮仆從家中放了出來。

“老爺,咱能活了,能活了!”

“錦衣衛呢?”

“都撤走了,城里已然亂起來了,這會動靜比方才還大了不少,沒人顧得上管您了。”

阮弼艱難的抬起頭,看著自家院外沖天的火光。

而后一臉興奮的朝著家門外跑去。

“各位好漢,我知道……”

話音未落,寂靜的巷口便恢復的寂靜,而后便是宛若炸雷一般的呼號聲。

“我認得他,他就是碼頭上的阮老爺!”

阮弼意識到了不對勁,但也已經晚了。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阮家便成了一片火海,再也沒有人見過阮家四十七口人。

原本緊閉的城門被人在城中敞開,有些吃飽了肚子的饑民帶著家小趁著夜色逃竄出城,而城外緊靠著城墻的市鎮、倉庫也已然成了一片火海,而饑民也在逐漸朝著京郊的村莊彌漫開來。

這些饑民也早已看清楚。

什么金子銀子,什么銅錢田畝。

都是假的,只有變成糧食吃進肚里才是最真的。

只不過略顯滑稽的是,當這場“民亂”彌散到周圍村莊時,不少的地主老財憑借著多年備倭防匪的經驗,下意識的做出了一個判斷。

躲到城里去。

城里終歸是安全的。

這一路上,越來越多的饑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一句話。

老爺,時代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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