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總憲第183章 賬本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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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賬本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3日  作者:涼拌的皮蛋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涼拌的皮蛋 | 大明總憲 

朝廷免了佃戶的徭役,縉紳又把徭役加給了佃戶。

凡是見過地主收租子的人,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

但這些話是不能在朝廷說出口的。

饒是徐學謨,也被海瑞頂的啞口無言。

海瑞這才繼續道:“既然攤丁入畝沒有毛病,那朝廷便不能因噎廢食,既然是德政,找出病根以根治便是,何故朝令而夕改,失信于民?”

看著海瑞的模樣,嚴嵩朝著身后的徐階輕聲笑道:“子升,我大明朝人才濟濟啊。”

徐階愕然。

不待徐階開口,嚴嵩的眼神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徐階的心中登時便油然而生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子升,這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

“嚴閣老此話何意?”

徐階話音未落,嚴嵩便已然從身后的圓凳上站起身來,憐憫的看了一眼暈倒在地的王世貞,而后便徑自跪倒在了王世貞身旁。

“君父有君父的難處,但老臣以為,拳拳之心不可負,這些人,終究還是念著朝廷,忠于陛下的,煩請高公公通稟一聲,老臣嚴嵩,跪請圣垂。”

嚴嵩這么稍微一動,便將海瑞方才那幾句話給壓了下去。

語罷,嚴嵩還不忘看了一眼徐階。

“子升,愣著作甚?你我身為閣臣,自當做百官表率啊。”

不是我干什么你徐階就跟著干什么嗎?

說伏闕我就伏闕。

你跟吧。

嚴嵩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了徐階的身上。

“嚴閣老……”

最懵逼的就是高忠了,好好的小凳子坐著,這么怎么說跳反就跳反了?

嚴嵩已然猜到了嘉靖的意圖,無外乎就是想讓這幫貴人覺得自己已然勝券在握了,好放開手腳去給新政使絆子。

那最能讓這幫人得意忘形的事情,莫過于自己跳反。

事后嘉靖的刀落到他們頭上了,回過味了也對嚴嵩沒什么損失。

反正這幫人對自己的好感度也沒有下降空間了。

但嚴嵩能這么攪,徐階不能。

因為這群人就是徐階的基本盤。

嚴嵩這么一跪,那些伏闕的士大夫連今日是為什么事來的都快忘了,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了徐階。

徐階就這么被嚴嵩架到了火上。

糾結了許久之后,徐階最終還是頂著眾人的目光閉上了眼睛。

挨兩天罵跟挨一輩子罵徐階還是分得清楚的。

看著杵在原地當稻草人的徐階,嚴嵩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而后便徑自帶著百官跪請了起來。

“恩師,您!”

徐學謨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徐階。

在這些清流們眼里,徐階已然背叛了他們。

只有徐階自己知道。

自己這是被嘉靖跟嚴嵩給聯手禁言了。

在這件事出結果之前,不論自己說什么也不會有人聽得進去了。

五鳳樓上,看到這一幕的嘉靖臉上的笑意亦是愈發濃郁了起來。

“徐閣老跟嚴嵩一比,終究是嫩了些啊。”

看完了午門之外的大戲,嘉靖這才看向了身后已然呆立原地的三人。

“行了,那些賬,拿回去好好看瞧一番吧。”

鄒望三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臣下領命。”

待鄒望哥仨走后,嘉靖的臉上的笑容這才逐漸消失。

“這三個人,你怎的看?”

黃錦微微頷首道:“皇爺,臣正納悶呢,這等樣人怎就成了天下巨富。”

午門下的清流還在哭請,嘉靖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他們身上了。

“怯者必貪。”

“士宦之怯,則貪其名。”

“小民之怯,則貪其身。”

“商賈之怯,則貪其利。”

“今日他們初入朝堂有多膽怯,他日為搏一時之利便有多貪。”

語罷嘉靖最后瞥了一眼午門外的百官。

“讓張佐去出一趟外差,拿著朕的手令去一趟薊州,找高拱提二十五萬錠銅錢,先去甘肅,由西向東發,先將甘肅、寧夏、固原、延綏四鎮的軍餉發了,叫張佐回京之后再去內閣補詔。”

“再給各府都發一封信,自即日起,各府采買所需,皆用銅錢。”

黃錦欠身唱喏。

明制一錠五千文。

給西北四鎮發軍餉的事情這么大動靜的事情,嘉靖也沒指望能瞞過徐階。

但經嚴嵩在午門這么一攪合,眼下這幫人的注意力早就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

一直以來,嚴嵩都是以文官叛徒、天子佞幸的形象示人。

眼下嚴嵩跳反,無外乎就是告訴百官帝黨內訌了。

嚴嵩要“反正”了!

如此一來,徐階的行為也就很好解釋了。

就是皇帝在利用徐階清算嚴嵩。

嚴嵩“反正”的消息再次成為了邸報上的大熱門。

內閣首輔嚴嵩帶頭伏闕的消息,經由一道道邸抄擴散開來。

及至此時,兩京一十三省真正有了那么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

縉紳們都在等嘉靖最后的選擇。

而就在邸報南下的同時,麥福在接到京師的詔令之后,亦是帶著幾摞賬本來到了孝陵。

“太子爺,這是皇爺命臣帶來給您觀瞧的,皇爺教殿下好生琢磨。”

朱載壡一臉迷茫的接過奏本。

“正德十六年,金陵米價十一錢一石。”

“嘉靖七年,金陵麥價九錢一石。”

待到嘉靖二十八年之后,更是連每個月的糧價都被標注了出來。

朱載壡蹙著眉低頭道:“這是京師的糧價?”

“張先生,這有甚好看的?”

張居正亦是端著賬目觀瞧許久。

“寧兄,寧兄!”

躺在角落里的寧玦睡眼朦朧的從床榻上坐起來。

“是要砍頭了嗎?!”

“寧兄,別想著砍頭了,這是陛下命麥公公送來的賬本,你看看可有端倪?”

“我不是說了等砍頭的時候再叫我嗎?”

張居正一臉無語。

寧玦這才起身,百無聊賴的瞥了一眼張居正遞過來的賬本,而后便推到了一旁。

“這不就是糧價嗎?你們連這都看不出來?”

張居正苦笑道:“寧兄,你都睡了這么久了,還是好生看一看吧,聽麥公公的語氣,這賬本似乎跟新法有關。”

“新法?新法肯定跟糧價有關啊。”

張居正無言以對,新法確實跟糧價有關,但僅僅如此,也不至于讓麥福辛苦出城一趟,還讓朱載壡好生感悟吧。

雖然嘴上這么說,寧玦還是起身盯著賬本查看了許久。

這才一本正經的抬起頭。

“這就是糧價!”

“可為何自從咱們被關進孝陵之后,金陵糧價漲的這么厲害?”

張居正這才開口道:“難不成是這些時日糧價上漲的事情?我聽不少孝陵衛的校尉說俸祿越來越不禁花了……”

寧玦隨手將手中賬本丟出去,只是在張居正說完之后,寧玦旋即便警惕了起來。

“不對,這不是糧價……”

朱載壡跟張居正聞言一怔。

“不是糧價,那是甚?”

寧玦重新撿起賬本,聲音有些顫抖的低聲道:“這賬本得倒過來看。”

“倒過來看?”

朱載壡下意識的將賬本倒了過來。

“倒過來也是什么也沒有啊……”

不待朱載壡看完,寧玦便一把奪過了朱載壡手中的賬本,雙眼猩紅的激動道:“這TM壓根就不是金陵糧價的賬!”

“這是金陵銀價的賬!”

“從一開始你爹眼里就只有東南縉紳的銀子。”

寧玦最后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兩人愕然道:“天子這是要借新法,做空銀價。”

最后,寧玦在張居正跟朱載壡兩人注視下。

將金陵的銀價畫了一個折線圖出來。

雖然寧玦沒有想明白嘉靖的套例方式是什么。

但從這個走向上不難看出來。

東南的縉紳們上鉤了。

而且這個鉤咬的很死,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何為做空?”

“就是踩低銀價以獲利。”

“可陛下如此行事,如何套現?”

張居正不是商人,一時半會亦難接受這個思維方式。

“我也不知道,但天子一定是找到了套利方式,才會搞出這么大動靜來的。”

朱載壡在一旁疑惑道:“可是這些縉紳若是不賣糧,銀價不就低不下去了嗎?”

寧玦無奈的搖了搖頭。

“縉紳已然吃了這么多糧食了,吐與不吐,還由得他們嗎?”

這年頭沒什么期貨合約交易,再多的糧食不過就是一張憑證。

那些糧食都是實打實的堆在縉紳們家里的。

要么吐出來。

要么自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產發霉腐爛。

京師徽國文公祠。

書房里的鄒望、華麟祥、阮弼三人在書案前盯著賬本已然不知道看了幾個時辰。

直到雙腿麻木,四肢冰涼。

最后,還是華麟祥最先支撐不住,旋即癱坐在了地上。

只不過華麟祥卻仍舊不敢置信的看著書案。

“東湖,良臣,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難,難不成鞭法是為了計稅為銅?”

阮弼絞盡腦汁也就只能想到這一個法子。

鄒望卻是愕然道:“倘如是這么簡單,陛下還這么折騰銀價作甚?”

他們看出了嘉靖的意圖。

他們也不知道嘉靖最后會用什么樣的方式去賺這一筆錢。

但他們知道,這筆錢如果真被嘉靖給賺了。

意味著他們半生經商經驗的幻滅。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西南、西北、東南等各個方向的錦衣衛探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京師上報。

兩京一十三省的糧價正在下跌。

縉紳們,開始買入白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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