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倒確實是……沒見過的禱告。”
圓桌廳堂之中,百智爵士的私人藏書室內,基甸·奧夫尼爾趴在桌子上,仔細端詳著絨布球遞給他的那張羊皮紙,低沉沙啞、不緊不慢的聲音從頭盔內的黑暗中傳出來。
“看來,這就是火焰監視者們深藏的信仰秘密了。”
百智爵士從那遲早頸椎病的趴桌姿態抬起頭,揚了揚手上記載著惡神火焰的羊皮紙。
“你能確認,這就是從那個小偷亞當手上拿到的原版?”
而在桌子對面,絨布球的兩只小爪子扒住桌沿,下巴也擱在上面,面色嚴肅。
“如果你不信任我們,那一開始就別讓我們去干這個活兒啊喵!”
一般而言,艾露貓因為種族天性的緣故,都顯得可愛又和善,并不會說這種語氣嚴重的話。
但是現在,老大既然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絨布球覺得自己說什么也不能弱了氣勢!
因此在內心不斷給自己鼓勁:‘嚴肅一點喵!認真一點喵!’
似乎是得益于艾露貓那認真的樣子,基甸·奧夫尼爾不再糾結手上這份禱告的真假問題。
而結合絨布球帶回來的證據,還有藍恩的猜測。
以百智爵士的智慧,他沒費多少功夫,就在大腦里將證據和推論,連帶現如今的局勢結合在一起,重新過了一遍。
并且很快得出了結論:說得通,可能性很大。
“外戚的三個半神,”在那綴滿耳朵輪廓的頭盔下面,百智發出嘆息,“身為外戚,已經執掌了現如今這么大的權柄,卻還是不甘心嗎?”
“不,或許正是因為已經執掌了這么大的權柄,現在才會不甘心也不放心吧?”
德不配位,從來都是局勢糜亂的一大禍根。
這禍根不僅是對別人來說,也是對那些竊據高位的人來說。
沒有相應的條件卻得到了較高的地位,那么人心自然會變得更貪婪,畢竟那位置不是靠自身過硬的條件得來的,那他為什么不會再一次好運的往前進一步呢?
這種僥幸的想法在人心里會如同野草一樣,無法根除,只會不斷生長、旺盛。
另一說,就算是不貪心,也會產生疑慮和猜忌。
畢竟我自己知道自己沒條件,但是卻被硬捧上了這么高的位置,那肯定是捧我的人對我有什么重大的需求。
如果我滿足不了、辦不成怎么辦?會迎來什么后果?
這種問題在沒有見真章之前,只會越想心里越沒底,心里沒底的情緒則會把人往極端的方向逼。
所以德不配位的情況,多半都沒有好結局。
“但僅僅是因為權力嗎?”
百智爵士再次低頭,看著那張證明了巨人火焰信仰的傳說級禱告,像是在看著某種深藏的真相。
他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好像在沉入某種深邃的思考之中。
“半神之中的神人僅有三位……律法……”
越說聲音越低,以至于就在桌對面的絨布球都聽不見什么了。
眼見百智爵士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絨布球著急的想要從小爪子里伸出指甲撓桌子。
但它到底是個脾氣不大的艾露貓,于是原本趴在桌沿上的下巴往后轉。
絨布球擠眉弄眼的看著麒麟,兩邊通過身上的守護靈交流一波之后。
“唏律律!”
麒麟可比絨布球放得開,當即就是一聲長嘶。
新大陸古龍的聲音在封閉的圓桌廳堂中傳了好遠。
這也順利驚醒了陷入沉思之中的百智爵士。
抬起頭來,里面黑黝黝的一片對著麒麟,麒麟則毫不示弱的瞪著紅水晶似的眼睛懟回去。
絨布球和麒麟,在交界地的傳統中都是被藍恩吸引來的睿智獸物,是他的成王資質,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本人。
“哦,十分抱歉。”百智爵士對麒麟和絨布球說著,“是我的想法,總是會飄到太遠的地方。”
絨布球腦袋上的兩只三角耳抖了抖:“那現在呢喵?你們得到消息了,接下來要怎么辦啊?”
“我們會上呈雙指,”基甸·奧夫尼爾的語速依舊不緊不慢,“接著,應該會將證據和推測交給女王。由女王來決定該怎么處置作亂的半神們。”
百智爵士說的理所當然,但是絨布球卻瞪大眼睛。
“就、就這樣喵?”小貓張大了嘴巴,“他們要掀起叛亂啊喵!你們這會兒還有閑心打報告?”
“實際上,我們還會在褪色者內部開個會,來通知大家這件事。當然,這得等人都回來了。”
而眼見絨布球和麒麟一副看呆了的樣子,基甸·奧夫尼爾反而有點恍然大悟。
“絨布球閣下、麒麟閣下,”百智十分客氣的稱呼著睿智獸物們,“你們在藍恩身邊的時候……難道日子過得很急?”
對睿智野獸的敬意,這也是交界地的傳統了,畢竟這個世界最先智慧啟蒙的是野獸,然后才是人。
絨布球看似是有點被問住了,但其實是小貓心里發虛,這會兒正在做讓自己不露怯的心理準備。
“我們、我們都是急性子喵!”
絨布球的回應讓百智點了點頭,像是不出乎意料。
“同樣的性格,看來你們理應匯聚在一起。可絨布球閣下,你知道火焰監視者們下山已經多久了嗎?”
“呃,”絨布球試探的看了看對面,努力想讓自己說的數大一點,“半、半年喵?”
畢竟當時給任務的時候,百智爵士就已經說過,‘火焰監視者們很早就下山’了嘛。半年應該……
“十年了。”
“喵?!”
“呼哧?!”
基甸·奧夫尼爾平靜的吐出一個數字,而絨布球和麒麟則同時像是聽天書一樣驚訝出聲。
邊境軍隊以查案為名返回王朝內部,這種事情……拖了十年?!
但是回頭想想,在黃金王朝,這種情況似乎又很正常。
畢竟大家都永生不死了嘛,時間對黃金樹之民來說是沒意義的、無限的。
藍恩下迪可達斯大升降機的時候排隊,旁邊有人搭起營地休息。
而等他辦完任務又上來,原本那營地里的人也都沒變。
在這個黃金王朝,永生和穩定轉世,已經讓黃金樹之民們的時間觀念完全病態扭曲了。
畢竟他們原來是會死的,只是現今這個黃金律法時代,就建立在死亡被打敗、封印了的基礎上而已。
也正是因為這種扭曲的時間觀念,就算是在那座幻影魔法師塔之中,菈妮給自己的手下布置任務的時候,也反復強調‘今晚’、‘今夜’。
就是要讓他們明確時間的緊迫性和時間范圍的不容更改。
似乎是給眼前這兩個黃金王朝中少見的‘急性子’睿智獸物以反應的時間。
百智爵士停了停才繼續說道:“身為外戚的三位半神并不安分,這一點吾等圓桌褪色者也早就知道。你們這段時間看這圓桌廳堂里沒幾個人,就是因為我們都在忙這些事。”
“甚至于火山官邸,我都在前段時間親自過去,埋下了幾個探子才回來。”
“只不過以往,我們還沒找到這么決定性的證據而已。”
說著,百智又點了點記載著惡神火焰的禱告書頁。
“就是說,”絨布球有點難以相信的說,“你們其實心里有數……是吧喵?”
“正是如此。”百智爵士干脆點頭,“半神作亂不過是虛妄幻想,不提王夫,區區三個半神,在瑪莉卡女王義弟的手中,也翻不了天。更別說女王本人。”
“哇哦”
小貓發出感慨,看來這昌盛的神代王朝,歸根結底還是力量說話嘛。
而單論力量……誰又能比得過讓黃金律法時代降臨于世的瑪莉卡女王一系呢?
“辛苦兩位,”說到最后,百智爵士客氣的起身,朝門外伸出手,“請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們。”
絨布球和麒麟互相看看,最后一起點頭,走了出去。
基甸·奧夫尼爾則佝僂著背,杵著自己的權杖,招呼來了圓桌廳堂中一個巡邏的羅德爾騎士。
“現在,都有誰在圓桌廳堂里?”
“維克大人,還有克雷普大人。”羅德爾騎士想了想后回答。
“只有兩個……也沒辦法,”百智爵士低聲說著,“通知他們,我有事情要宣布。”
很快,在圓桌廳堂那得名的由來,此前藍恩見過的巨大插劍圓桌的房間里,此時沒出任務的三名褪色者都聚集了。
渾身都是耳朵和眼睛形狀裝飾的百智爵士,杵著自己的手杖,佝僂著腰站在房間的壁爐邊。
另外一個,坐在插劍圓桌邊上的椅子里,是一個渾身黑色輕便皮甲,頭戴黑色兜帽的男人,很不起眼。
只是他椅子的扶手邊上,有一把比正常十字弓要長不少的特制重型弩斜倚著。放弩箭的箭袋,則被他十分慎重的放在腳邊。
似乎是不敢帶著這輕便的弩箭袋一起坐下。
火焰在壁爐里‘噼里啪啦’的燒著,除此之外再無雜音。直到圓桌廳堂的走廊里傳來一陣踩著木板而來的腳步聲。
“我來了!”來人的聲音十分昂揚,且有活力,“基甸,你是要說什么事?我趕時間,想趁著休息去找蘭斯桑克斯大人祈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