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爾的城市大道上,黃金樹那燦爛唯美的落葉,在將近夜幕的時候更加顯得光彩奪目,如同一陣永不停歇的光雨落下。
絨布球和麒麟畢竟是跟著圓桌廳堂褪色者的,圓桌廳堂里一共也沒幾個褪色者,都是直屬于雙指的人。羅德爾的防衛系統里,誰也不會認錯認差。
因此就算藍恩不在,但是只要三花小貓站在麒麟腦袋上,昂首挺胸,羅德爾的城門對它們依舊暢通無阻。
麒麟的馬蹄聲在羅德爾那整齊鋪設的大道上更加清脆,一路到了圓桌廳堂在王城里的獨立城寨門前。
羅德爾的城防部隊都能認出來他們,圓桌廳堂的人當然就更對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褪色者的‘成王資質’熟悉了。
這段時間圓桌廳堂情形緊張,托莉夏無法進門的狀況,在絨布球和麒麟面前完全沒有。
麒麟蹄子‘啪嗒啪嗒’的進了城寨大門,而絨布球立刻就從它腦袋上跳了下來。
小盔甲一晃一晃,四肢著地的就一溜煙朝著圓桌廳堂內部跑了進去。
褪色者干的都是雙指安排下來的大事、急事,衛兵們也都見慣了這種作風。
絨布球是選中藍恩的睿智獸物,能代表藍恩,這在交界地人心里是自古流傳,到了現今已經自然而然的規矩。因此更不可能攔著。
絨布球跟藍恩在圓桌廳堂里好歹也住了好幾天的功夫,嬌小的身影飛快躥過七拐八彎的建筑,樓梯口‘叮咣’打鐵的混種鐵匠都被它嚇了一跳。
但絨布球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朝修古吐了吐舌頭,就繼續直奔百智爵士的私人圖書館。
“百智爵士!百智爵士!”小貓到了門口就先‘啪啪’敲門,接著直接推門進去,一邊走還一邊從自己的貓爪小背包里往外掏書掏羊皮紙,“我和老大發現了大事啊喵!”
厚厚一本禱告書和記載著惡神火焰的書頁,往基甸·奧夫尼爾正趴著看書的桌面上一扣。
百智爵士那在邊緣裝飾著堆積的耳朵,內里幽深黑暗的頭盔抬了起來,看著桌對面正扒著桌沿,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的三花貓。
夜幕正在垂下,一輪在黃金樹映襯下并不算起眼的月亮,開始從天邊升上黃金樹的樹梢。
交界地是個奇怪的地方,這里的太陽,在大白天的時候好像完全被黃金樹的光輝所掩蓋,壓根不怎么看得見,更別說耀眼奪目了。
但是夜里的月亮雖然也被黃金樹的宏偉所遮蓋,但好歹還算是醒目,抬頭能瞧見。
因為亞壇高原離黃金樹最近,因此即便到了晚上,這片高原的大多數地方也不缺光照。人要是面朝著黃金樹的方向,甚至能覺得晃眼。
藍恩和托莉夏一起,在亞壇高原的金黃色草原上跋涉,朝著托莉夏之前所說的豐饒森林前進。
在經過亞壇高原上的主要道路時,還時不時能看見結伴的朝圣者們,在一個舉著黃金王朝旗幟的小貴族的帶領下,三五成群的往羅德爾的方向去。
調香師雖然是王城羅德爾之中的治療者、醫師,按理來說身體素質不會有多好。
但是調香師的技巧摻雜了不少超自然力量,還會研習在交界地各個地方生長的奇異動植物,作為調香原料。
再加上托莉夏本人,為了她那‘治愈’混種與惡兆之子的抱負,經常在野外東奔西走。
因此一路上也并沒有多拖累多少速度。
“你是從哪得到的消息,托莉夏?”前進過程中,藍恩順便開口問了一嘴。“褪色者們都是老兵和英雄,并且干的也都是直接從雙指處領取的命令。往常可不會有什么風聲啊。”
此時,他們倆正走在一條大橋上,橋兩邊的欄桿上依照黃金王朝的風格,依次林立了不少巨大的騎士和智者的雕像。
這條大橋并不架在水上,而是穿過一片位于凹地之中的森林,將森林兩邊連接起來。
走在橋上,雖然已經是在黃金樹的背光處,但是照明條件依舊不錯。
因為在這橋下的凹地之中,也有一顆葉子發金光的茂盛大樹存在。
這大樹的體型自然遠遠比不上遮天蔽日的黃金樹,并且除了發光的葉子之外,完全是物質化的樹干和枝條。
但是樹干橫截面的粗細也完全足夠比擬一座宮殿大廳的面積了。
這是在交界地各處都有分布的小黃金樹,傳說它們是黃金樹在久遠年代散布出來的種子,長大后的模樣。
利耶尼亞也有小黃金樹的存在,本來藍恩還想去看看。但是可惜,他隨即就查出來了火焰監視者們背叛信仰的事實,然后也就沒時間了。
有一棵小黃金樹,就相當于在這片位于凹地中的森林里放了個小太陽、小月亮,當然不會太暗。
雖然黃金王朝的民眾大多已經因為長生和轉世的存在,對時間不敏感了,但是這會兒這條大橋上也沒什么人往來,只有藍恩和托莉夏的身影。
孤零零的兩個人在寬敞壯觀的大橋上走著。
藍恩路過一片突兀的陰影,抬頭看了看,是遠處一根斜著突出地面,如同利劍刺破土層的巨大巖石柱子。影子被投射了過來。
交界地的地勢總是很險峻。
不光是隨處可見的巨大石柱,他們腳下這道大橋所越過的樹林也是。
整片樹林就被圈在一片不規整的凹地里面,邊緣都是不低的峭壁,顯得突兀又陡峭。
整個交界地,在藍恩的猜測中,地形應該都應該是受到了一次劇烈且急速的地質運動影響,才成了現在這樣子。
依據交界地的神學和歷史典籍來看,或許就是那次無上意志降下艾爾登法環的黃金流星,把地形砸成這樣的。
“你們褪色者辦事兒,當然會避著人。”托莉夏笑了笑說,“但是,哪有幾個人,會注意避開混種呢?畢竟他們既不聰明,又都在偏僻角落里藏身。”
黃金樹之民對混種的鄙夷是多方面的,既鄙視他們骯臟、不受黃金律法賜福的畸形身體,連帶著也鄙視他們的智商。
誰會專心防備一群傻子呢?
褪色者忙得很,也沒這份閑心。混種們畸形的口齒連話都難以說清,更別提透露他們的行蹤了。
但事情總有例外,時常關心、希望能‘治愈’混種的托莉夏,就能從她接濟的混種嘴里,耐心的問出很多事情來。
畢竟,她平時還會耐心教導那些在野外艱難求生的混種牙牙學語,順道就能把話問了。
而說到那些在野外的犄角旮旯里困難生存的混種,調香師面簾之下傳來的聲音,也多了些許低落。
藍恩轉頭看了看托莉夏,心里清楚,要是心里不在意那些混種和惡兆之子,那沒人會立下這么一個天方夜譚的目標,想要‘治愈’他們。
但是混種和惡兆之子的身體又哪里需要‘治愈’?
他們本來也都是從初始黃金樹的力量中誕生出來的正常生命,只不過是在如今這個規制一切,包括死亡的黃金律法時代中,被視為異端和不祥噩兆罷了。
這是生命本身和時代發展之間的不匹配。
人力。尤其是區區一個調香師的努力,在這種不匹配的沖突之下,實在是不能顯得有多么重要。
托莉夏或許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只是仍舊堅持理想罷了。
所以她甩開肩膀和手臂,大步往前走了好幾下,好像是想要用這種大開大合的動作來驅散心里的迷茫和泄氣。
調香師的厚布圍裙和厚布斗篷被她的手臂蕩開。
藍恩斜著瞥了一眼,突然開口:“上次還沒看出來,但是你這把小刀……原來你是黃金王室啊,托莉夏?”
“黃金王室?”藍恩嘴里的話先是讓調香師愣了一下,接著笑起來,“哈哈!你還真是會弄混,我算什么黃金王室啊!這把刀,頂多也就是黃金王族的證明罷了,沒什么啦。”
托莉夏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掛在左邊腰帶上的短刀。
那是一把單刃帶弧度,圓形護手的精美短刀。黃銅材質,刃面上刻畫著許多植物花草的圖紋。
藍恩能從上面聞到復雜的草藥氣味,或清新、或苦澀、或辛辣。看來調香師日常用它來處理藥草。
而托莉夏所說的概念,則是關于當下黃金王朝統治者的譜系。
黃金王朝的統治者家系,被稱作黃金一族。
其概念是‘初始之王葛孚雷的親族及半神們’這個狹小的范圍。
所以之前在朝貢儀式上的那個葛瑞克,還有他駐守寧姆格福的父親,嚴格來說也是非常正統的黃金一族。
至于瑪莉卡女王的第二任丈夫拉達岡?還是那句話,他的威望還是欠缺了點。
而在范圍狹小的‘黃金一族’之外,就是血脈開始開枝散葉的‘黃金王室’,以及血緣關系已經非常疏遠,但依舊算數的‘黃金王族’了。
‘王室’與‘王族’兩個詞代表的遠近親疏,還有囊括的范圍大小,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反正拍著黃銅短刀,身為黃金王族的托莉夏,現在對于自己的血脈看起來并沒有多在乎。其家系應該已經是與身為統治者家庭的黃金一族,離得非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