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騎士聲稱,是火焰監視者們主動參與到了利耶尼亞地區的內戰之中。
但是等藍恩來到火焰監視者的營地時,這位監視者之首卻說,是杜鵑騎士的敵對行為,導致他們為了自衛只能不斷提高自身的武裝等級。
也被迫性的跟杜鵑騎士的敵人,也就是卡利亞王室站在同一戰線上。
說實話,這種相互推諉的情況,在來到這里之前藍恩就早有預計。
畢竟審計和監察嘛,到了地方之后真有人跟你老老實實交代事實,那才算是件稀罕事。
辨別謊言和欺瞞,從調查中得到任務的真實背景、任務中各方人物的立場傾向,本來就是這份工作的一環。
“你們和杜鵑騎士各執一詞。”藍恩的臉上露出不耐煩,“這種事誰能證明?誰有證據?”
“但不管杜鵑騎士做了什么,火焰監視者利用合法合規的流程,將自己的力量投送到雪山之下,這是不折不扣罔顧職責的行為。”
“但我們的行動,都是為了不讓危險的火焰力量流落出去。”面對藍恩的問責,亞剛提的兜帽之下,火紅色的胡須似乎都激動地膨脹起來,義正辭嚴。
“換句話說!”他舉起雙臂朝向天空,似乎是要擁抱那遮天蔽日的黃金樹一樣,“我們是在保衛黃金樹的安全啊!”
火紅頭發之下,那雙閃爍著金黃色賜福光芒的雙眼,目光炙熱:“閣下,褪色者英雄啊!世間還有比這更加富有正當性的舉動嗎?”
利耶尼亞的風吹過山坡上的草地,帶著潮濕的水汽。因本地魔法力量而呈現深藍色的天空,也在黃金樹的光芒下顯得夢幻美麗。
亞剛提聲音渾厚沙啞,天然給人一種穩重可靠的硬派男人感覺。
四周的幾個血袍人因為他激昂的話語而嗚咽不止,高舉手上的荊棘杖,杖頭上的火焰陡然高漲一下,發出空氣膨脹的悶響。
也因為他們自己的動作,頭上荊棘冠的尖刺將他們的皮膚和眼窩再次劃開、扎穿,鮮血順著臉往下流。
而在這種環境和氣氛之下,藍恩的臉色毫無變化。
“精彩的布道。”他在夸贊,但語氣里可卻沒有什么感情,“但‘保衛黃金樹’這句話還輪不到你來說。”
藍恩心知肚明,自己可不是什么褪色者。
但是他這話說出來的感覺,任誰也能感覺到這股‘勞苦功高,一場巨人戰爭從頭打到尾的戰士,那股不論其他,單是從資歷上就能誕生的傲氣’。
你說這不是褪色者?那誰是褪色者?!
“當然,”亞剛提也非常識趣,“在剿滅了雪山巨人的褪色者英雄面前,我們這些負責看管戰后遺跡的監視者,當然不算什么。”
隨即,亞剛提話鋒一轉:“但這也并不意味著,我們的職責就不重要了吧?”
“危險的火焰力量,總得還是要人去規束、防備的吧?”
他張開雙手環顧四周:“這就是我們現在在這里要履行的職責,閣下。”
亞剛提收起手上的火焰型狼牙棒,抬手邀請獵魔人進入后方簡陋的營地里。
藍恩跟在后面,腳步坦然自若。
營地里非常簡陋,也就是幾頂帳篷、武器架還有存放物資的箱子而已。
只不過在中心位置,他們燃起了一個大火盆。
兩個血袍人對著火盆,一邊仍在流血,一邊卻低頭頌念不絕。
營地里除了作為仆役、底層士兵而存在的血袍人之外,還有幾個火焰習武修士。
他們在兜帽之下,也全都是紅發紅須。裝扮跟亞剛提一般無二,頂多是身為監視者之首,亞剛提的盔甲和狼牙棒上,邊緣都鑲了金而已。
沒等藍恩開口對這幅景象說些什么,亞剛提就率先開口解釋。
“我們是奉命監視雪山上那不滅大鍋的人,閣下。為此,我們必須讓自己日夜熟悉火焰,以免下山之后沉浸在輝耀奪目的黃金樹光芒下,心思難收啊。”
藍恩走進營地之后,琥珀色的貓眼隱晦的四處轉動。
他觀察著營地中的種種跡象,還有營地里的人們。
火焰習武修士還有跟隨他們的血袍人,所有人的身上都無處不透露出跟火焰的關系。
哪怕這里只是一個再簡陋不過的營地,他們對此地的建設也到處都是火焰。
恨不得營地里組成圍墻的削尖木樁上,每一根都掛上一個小油碟,點火燃燒。
亞剛提帶藍恩進入營地,似乎是想以營地里的情景,來證明自己所屬的火焰監視者的忠誠與品行。
“我們即使是身在貧瘠的雪山,也從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與榮譽。”
站在火盆旁,亞剛提向藍恩攤開手,以示誠懇。
“跟雷亞盧卡利亞的魔法師不同,他們明明發下了賢貧誓言,但是在這黃金律法時代,卻因為生命太過長久,而早就忘了他們的法袍所代表的意義。”
“而我們,則始終如一。閣下,請來看看這個。”
亞剛提彎腰,從身后不遠處的帳篷里,雙手端出了一本厚厚的大書。
這書用硬皮封裝,通身像是亞剛提的須發一樣火紅。
并且在書頁的邊緣,還像是被火焰燃燒過一樣,帶著冒火星的焦痕。
而在書封的正面,一個代表著黃金律法的徽記,閃爍著黃金光芒,躍然其上。
黃金律法的徽記,簡單來形容:是一個被圈在一個大圓環中,抽象化的繁茂黃金樹,還有黃金樹前的艾爾登法環。
“這是……”藍恩低頭看了看被亞剛提雙手端出來的大書,“禱告書?”
“沒錯。”亞剛提表情虔誠而神圣的撫摸著書封,“這是我正在收錄、編撰的,火焰習武修士禱告書。”
“閣下,你也看見了。這書封上的黃金律法徽章,就是我等虔誠的證明!”
禱告,交界地的一種法術力量體系,依靠虔誠而堅定的信仰進行施法。
而禱告書則是將某一信仰所發源出來的諸多禱告,為方便布道與學習而統合到一起進行記載的載體。
這種載體上的一字一句都做不了假,因為禱告這種法術的力量源頭,就是一顆虔信、篤定的心。
更不用說書本最直觀的書封上的徽記了。
在這個世界,各個力量所代表的各個律法,都有其獨有的徽記和色彩。這些東西不僅是標識,更是代表著力量本身。
所以,雖然亞剛提端出來的這本火焰習武修士禱告書,上面記載的是讓黃金王朝所忌諱、排斥的火焰禱告。
但是追根究底,這本禱告書所代表的信仰,卻依舊處在黃金律法的統帥之下。代表著火焰監視者們的忠誠與盡職盡責。
藍恩低頭看著,亞剛提并沒有把拿著禱告書的手收回去的意思。
“我想請你收下這本禱告書,閣下。”
此時,這位監視者之首,那如同砂塵熱風一樣的渾厚聲音,竟然顯露出一些溫和來。
“我知道,對于曾經親歷過巨人戰爭的英雄而言。我們這些后來看管戰場遺跡的人,還有從這份渺小職責中衍生出來的禱告,可能都不值一提。”
“但我衷心希望,這本禱告書在你身邊的時候,能讓你相信吾等對于黃金樹,與這輝耀的黃金律法時代的忠誠。”
藍恩伸手接過這本禱告書。入手之后就像是燃燒后又熄滅許久的薪柴一樣,帶著股焦脆感和火熱。
“我會把這當做是你們忠誠的證據收下,”藍恩的眼睛從手中的禱告書,又轉回亞剛提身上,“但是,你們也不會再有更多時間了,火焰監視者們。”
“雙指的信使已經探明,那個偷走了危險禱告的小偷就在利耶尼亞。你們現在需要把散落各處的人手和力量都集中回來,不能亂跑。”
“并且在一星期之內,將失竊的禱告尋回。這就是最后期限,亞剛提。”
藍恩舉著禱告書,在監視者之首的面前晃了晃。
“即便你證明了自己的忠誠,這也是最后期限。”
藍恩的語氣嚴厲到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深知該怎么以審計、監察的名義跟目標溝通。
他現在嘴里但凡敢放松一星半點,這些被審計、被監察的目標就能從他的牙縫里把寬限的口子生生撬得不斷擴大、試探容忍的底線、然后再小心的拓展底線。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留下任何余地。
而亞剛提似乎也知道他們這段時間的事情辦得過分了。
于是也只是遺憾的搖搖頭,而并不再爭辯什么,就應承下了藍恩的命令。
承諾將會在一周內完成緝捕工作,尋回危險的禱告。
事已至此,藍恩拿著禱告書,轉身離開了這座建在湖邊小坡上的簡易營地。
他走下山坡,身影漸漸被湖邊的迷霧所掩蓋。
而目送他離開的亞剛提,則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之后,臉上那溫和的表情才像是早上的露珠一樣消散。
他轉身回到營地里面,徑直伸手招呼過來一名火焰習武修士。
“雙指的褪色者都找上門了!我們時間不多了。”同樣須發皆是火紅的兩人對視著,“人都安排到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