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漁夫的打魚點,有魚腥味、海腥味,乃至是血腥味都很正常。
愛琴海畢竟是海,希臘漁民們的捕撈對象還包括鯊魚、旗魚等等大型魚類。
在港口的時候,人們經常能看見漁夫們的小船兩邊,用網兜將跟船身差不多長的鯊魚兜住,省力帶回來的樣子。
這年頭,山里的野獸比人多,海里的大魚更是比人多。
想捕撈這些大魚,漁夫們只能先在海上殺了它們,接著才能帶尸體回港。
所以打魚點附近有血腥味也很正常。
但是魚血和人血的味道,藍恩可分得太清楚了。
在亞楠,那些濃郁而粘稠的人血味道幾乎能糊住人的鼻腔,獵魔人由此而記憶深刻。
從視野良好的高坡上下來,藍恩直挺挺的朝著指向燈的方向前進。
這個時代的指向燈,在原理上已經跟魔幻中世紀沒什么差別了。
一座四五層樓高的獨棟塔樓,就立在靠海的懸崖邊上。夯土外墻上涂上了藍色和白色的墻灰,在如今是很典型的雅典勢力配色。但是風吹日曬之下已經開始起皮脫落。
有人在塔樓下擺了個小祭壇,可能是祭拜波塞冬。
燈塔的守夜人已經在上面點起了火堆,為捕撈夜間魚群的漁夫和航船們指引方向。
但藍恩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
反而是踱步來到燈塔毗鄰的懸崖邊上,踩著邊緣向下望。
今晚月色很差,烏云密布。要說光源,可能也就是頭頂上燈塔的一小點火光了。
但這對于已經通過手術和光學治療而達成微光視覺的藍恩來講,已經完全足夠。
“嘖。”
向下俯視的藍恩發出了咋舌聲。
“這場面搞得……我還以為這世界是玩玄學的呢。”
愛琴海的波濤拍打著克里特島北岸的懸崖石壁,但是在浪花翻涌和激起的白色泡沫之中,在藍恩的微光視覺之下。
燈塔所在懸崖正下方的這片地方,正跟其他的海水呈現出明顯的色差。
深淺不一的紅色飄蕩在碧藍的海面上。
而這些深淺不一的紅色,來源顯然不是墜入海中的染料,而是人血。
人體的殘肢和內臟飄蕩在附近,血腥味吸引來了方圓五十里海域內的所有鯊魚。
這些野獸的魚鰭和光滑的身體在海面波濤上若隱若現,撕扯著海中的殘肢,搖頭晃腦的將殘肢撕成合適入口的大小。
而在這個過程中,原本殘肢中還沒泄露出來的血液又暈染了更多的海水。
這個殘肢和血液的數量,根據曼妥思的分析,少說是十個人的份。
藍恩看了看崖壁之下的情景,又回頭看了看這座燈塔。
這種如同獻祭儀式一樣的場面,不大可能是專門找了這么個地方舉行的。因為燈塔本身毫無重要性。
在本地人里安卓斯嘴里,這東西甚至就是個給藍恩指路時順便提一嘴的路標而已。額外的介紹一點沒有。
既然不是‘特意挑選了特殊地點’,那么大概率就是因為‘就近方便’?
獵魔人從懸崖邊收回腳步,來到了燈塔的基座附近。
鷹眼視覺在他的感知中展開,如同雷達一樣,就算是有墻壁的阻礙,但是墻壁之內的情形依舊在藍恩的‘眼’中呈現出來。
燈塔的基座可以看做是一個小平房,由燈塔看守人居住兼工作。
但是在藍恩一掃而過的感知之中,這平房的地板下面卻有個地下通道?
“嘭!”
鷹眼視覺看見蹊蹺的那一刻,獵魔人當機立斷踹開房門!
燈塔頂上看顧著火焰的看守人聽見動靜,從塔上伸頭往下看,并且反應過來后大呼小叫著想要嚇走小偷或強盜。
但是藍恩對此充耳不聞。
進屋之后,藍恩直奔地上的一張羊毛地毯。
燈塔房間里的地面跟此時希臘家庭中普遍的黃土地面不一樣,竟然是大理石鋪好的。
跟那些富人的庭院差不多。
而藍恩蹲在了最大的那塊大理石地板塊上。這下面就是鷹眼視覺所看見的那條地道。
他的耳朵貼在上面,已經能聽見那常人所察覺不了的聲音。
“還不夠……鯊魚需要更多,我需要更多!還不夠……還不夠……”
魔怔而偏執的低語喋喋不休。
獵魔人則面色平靜,把頭從貼著的地板上抬起來后,藍恩的手掌握成拳頭,緩緩拉到了頭上。
“咚!!!”
“轟隆!”
十公分厚的大理石地板被直接錘成了崩裂的碎塊!
藍恩則跟著這些碎塊掉了下去。
整個由豎梯連接起來的垂直地道得有十多米深,但是獵魔人落地之后卻分外平穩,微微彎腿卸力之后就徑直向前邁步。
‘嘭’的一聲又踹開一扇門,最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地下溶洞。
這處溶洞應該就在燈塔所在的懸崖之下,其中還有地方跟海水連通。
在這里還能聽見海浪翻涌的聲音。
幾根火把和火盆點亮這里。
墻上掛著人骨和獸骨風干后的手工藝品,再看看那底下一片狼藉,宛如屠夫工作臺的桌子。毫無疑問,這些玩意兒都是在這兒做出來的。
藍恩踩在地面上,抬腳確認了一下泥巴的質感和氣味——人血的源頭也在這里。
從藍恩打碎上面的大理石地板到他落地之后再踹門,攏共也就兩秒不到。
而兩秒前還在魔怔的喃喃自語,兩秒后就已經在驚懼之下,情緒被逼到接近暴怒的男人,此時也掙扎著怒吼出聲。
剛才石板爆碎墜落的動靜讓他下意識猛地轉身,幾乎站立不穩,扶著桌子才沒摔倒。
“德莫斯!”他嘴里卻說出了一個讓藍恩感到愕然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會來找到我!”
“狗!秩序神教養的走狗!你現在要來咬我了嗎!?”
眼前的男人穿著盔甲,只不過身上和盔甲上都沾了血。絡腮大胡子和圓寸頭,顯得精悍又危險。
他驚懼暴怒之下喊出的話則明晃晃的暴露了身份。
他應該就是秩序神教之中的‘劍魚’,但是出乎意料的一點是,他似乎跟秩序神教有矛盾?矛盾還不小?
藍恩在心里想著,腳步卻不停的在朝著對方靠近。
“我不是德莫斯。”
“哈?你以為我瘋了,會相信你的謊言,半神?!”
藍恩只平靜的回應了一句話,可緊接著‘劍魚’就像是已經憋了許久,完全憋不住了一樣,將一大堆敵意和抗拒吼了出來。
“我不會回去!你們再給我許諾什么,我都絕不會回去!”
“我才不在乎我有沒有虧欠神教!我要離開神教!你們想要那件神器?那你們就自己去拿!”
回去?回去什么地方?還有……什么是‘那件神器’?
不動聲色,藍恩看著對方癲狂暴怒的樣子,確定對方應該沒參加過秩序神教的內部集會,乃至是壓根沒見過神教中的天選者,只是聽聞過而已。
于是藍恩語氣一轉,順著對方的恐懼說了下去。
“一天是神教,終身是神教,劍魚。”獵魔人雙手抱胸,言語之間似乎在不陰不陽的諷刺著對方的幼稚,“你得到了神教的支持和資助。”
“神教讓你成為了克里特島暗地之中的掌控者,你以為你現在吼兩嗓子就兩不相干了?你怎么不在資助到位前、你成事之前,就這么慷慨激昂呢?”
藍恩歪了歪頭,表情近乎啼笑皆非:“在你眼里,我們竟然是這么好說話的一群人?”
“可是我已經為你們拼過命了!”可惜,現在的‘劍魚’處在一種瀕臨崩潰的癲狂之中,“你們還想要我做什么,德莫斯?”
他抱著自己的圓寸頭,在藍恩面前左右踱步,步履急促。
“一個答案,”藍恩給出了回應,并且無比肯定對方會按自己說的那樣做下去,“而你會給我那個答案。”
“你躲著不見人,也從不參加神教的會議。大家都認為你在藐視神教。”
獵魔人張口就來,同時以戲謔的姿態環視四周。
“結果,你就窩在這里?一個連衛生都顧不上的屠宰場就這么讓你著迷?這可不是一個跟克里特島暗中掌控者的身份相匹配的隱居地。”
“為了躲避不潔之物,我只能躲在同為不潔之物中間。”‘劍魚’冷冷地說,“我不能再露臉了,但是克里特島仍舊是我的!所有的魚!所有的人!都是我的!”
“哦?”藍恩環顧四周,表情看不出喜怒,“這會兒你倒是不否認自己從神教手里得到什么了啊。”
人類的殘肢和野獸的殘骸,看來這些東西就是‘劍魚’口中的不潔之物。
他把自己躲藏的涵洞搞成了屠宰場,是因為覺得這樣就能蒙蔽某些讓他恐懼的東西,不來找他。
“這些都是你們承諾要給我的!”劍魚的情緒陡然再一次失控,“但你們可沒說那迷宮里面有彌諾陶洛斯!一句話都沒說!”
“連尼基歐斯都死了!如果不是我動作快,我也死了!”
劍魚發泄式的狂歡吼讓藍恩雙眼微微一亮。
他捕捉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