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已經變成某種圣地的工坊廢墟,一行人回到了阿爾西比亞迪斯在城郊租下來的院落里。
這才算是能放松的休息一會兒。
阿爾西比亞迪斯早一個多小時的時候,在卡珊德拉他們面前一通反胃嘔吐。
接著特莉絲按照藍恩給他們的囑咐,做好了提前準備好的解藥,給他和那些參加了宴飲的裁判灌了下去。
這才算是救了這些人一條命。
那些裁判因為今天沒有他們需要看顧的項目,因此也沒人發現他們出了事。
事實上在古希臘,通宵宴飲作樂,熬了大夜之后第二天休息的情況也不罕見,所以壓根也沒人想到他們會出事。
當時等卡珊德拉和特莉絲到列奧尼達翁內部,找到這些人宴飲的房間時,地上幾個裁判痛苦的蜷縮著,身邊是各自的酸臭嘔吐物。但是列奧尼達翁之中竟然沒人發現異樣。
這下所有中毒的人都活了下來,所有人一對照參加宴飲的人頭,卡利亞斯直接無所遁形。
但是這人自己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想殺的人一個都沒死。
畢竟這實在不是他能預料到的。
他的毒藥其實效力挺猛,只不過藍恩早就嘗過,分析出了藥性,隨后提前準備了解藥而已。
不然除了阿爾西比亞迪斯這個宴飲的時候沒怎么吃喝,還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能熬的時間長一些之外,參加宴飲的裁判估計得死光。
而死掉這么多裁判,理所當然會在奧運會上鬧出一場風波出來,那么他對德莫斯的吩咐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而他本人?在這個文明尚且處于萌芽期的古希臘來說,偵辦案件這種事未免太超前了。去找神殿祭司占卜相比起來才算是比較貼合時代。
卡利亞斯只要確保所有參加宴飲的人都死了,他自己甚至還能優哉游哉的在奧運會上繼續當裁判,一直到閉會為止。
“如果你的目的是把斯巴達內部的秩序神教成員抓出來,那我想這目標已經算是達成了。”
坐在院子里的涼亭中,纏繞涼亭生長的葡萄藤的綠葉遮擋著愛琴海炙熱的陽光。
藍恩的手端著一陶杯的葡萄酒,對馴鷹人說著。
“我們抓到了阿力克西歐斯,卡利亞斯現在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要抓他也只是順手的事。這兩個人證,足夠你在斯巴達內部進行指控。”
“人證?”卡珊德拉頭疼的苦笑,“我們怎么讓他們開口?他們可都是最好的戰士。疼痛與死亡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在飯桌上吃了一顆腌橄欖一樣平常。”
“嘿!”說著,一顆腌橄欖正好砸向馴鷹人,在她腦門上留下一個油潤的痕跡,“讓人開口沒那么難,還有我在這兒呢。”
特莉絲調笑著提醒道:“只要你們能讓他們堅韌的神經變得足夠衰弱,我就能讀他們的心。有了答案,你們隨便詐唬詐唬,什么問不出來?”
卡珊德拉也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跟女術士這種施法者的接觸畢竟還不算多,也不習慣,時常忘了這些人的魔法有多方便。
“太好了!”卡珊德拉的喜悅溢于言表,“回到斯巴達指認叛徒,這樣我和密里涅肯定能拿回公民身份,正式回到我們的家里!”
家庭,這對于卡珊德拉已經近乎于執念。從她掉下忒格特斯山開始算起,她為此可是已經追逐了十多年啊。
“我們可以等你明天比賽完,把卡利亞斯抓起來。”
藍恩抿了口陶杯中的葡萄酒,有條不紊的說著。
阿爾西比亞迪斯的葡萄酒配方,加了蘋果片和檸檬片,一根香茅。喝起來帶著果香,十分清爽。
“好不容易讓一位女運動員參加奧運會,開創先河。怎么著也得把冠軍拿了吧?”
“說實話,”藍恩端著酒杯朝卡珊德拉笑笑,“我還挺想看看你戴上桂冠時候的樣子。”
“對啊!”特莉絲當即雀躍的拍手笑起來,“我可是費了那么大勁,才能游說完賽事主辦方的那么多人!當然要拿個女冠軍出來!去他媽的女性不讓參賽!”
特莉絲在成名的女術士之中年紀算很小的,平時表現的性格也挺溫和,兼具少女的活潑。
可是她仍舊是反傳統、叛逆的女術士中的一員。罵臟話這種事兒對她來講沒壓力,尤其是她發現藍恩對此并不在意的時候。
卡珊德拉點點頭,她當然也希望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奧運冠軍的榮耀。
但是點頭之后,馴鷹人轉頭看向藍恩:“謝謝……我現在才算是冷靜下來一點。”
卡珊德拉揉捏著自己的額頭。
她并不是個遲鈍的人,藍恩和特莉絲這會兒說‘讓她比完奧運會再走’,當然不是他們倆有多重視奧運會。
藍恩只是看個新奇熱鬧,特莉絲更是對這運動會一點都沒有概念,更別說濾鏡了。
這只是為了穩住她的心情而已。
“被你發現了。”獵魔人干脆看了看對面的特莉絲,聳了聳肩干脆承認,“不過既然你要去跟阿力克西歐斯對談,心情太激動肯定不是個好狀態。”
相同的一句話,從同一個人嘴里說出來,如果帶著的情緒不也一樣,那么結果也會大不一樣。
一個母親對孩子說出的一句話,既可以責備,也可以關心。而孩子的反饋,母子之間的關系也會因此而變化。
尤其是像卡珊德拉這種復雜又破碎的家庭關系,想要修復的話,每一步都得小心。
不然本就脆弱,甚至是敵對的關系,頃刻之間就會直接崩毀。
現實不是能讀檔重來,探索好幾個應對方針的游戲。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感情一旦崩塌,哪怕只是因為一句話,那也已經無從修復,沒有回頭路了。
“你們放心。”可是現在,反倒是卡珊德拉顯得很有信心,竟然還反過來安撫藍恩和特莉絲,“我們之間的交流會很順暢。”
獵魔人一挑眉頭:“嗯?怎么個意思?”
‘噌’的一聲輕響,卡珊德拉將她一直掛在背上的列奧尼達斯之矛取了下來,拿在手上。
她的指尖輕輕從矛頭的鋒刃上撫摸過去。柔韌的指肚發出了與金屬刀刃摩擦的悅耳剮蹭聲。
“這是從我的家族傳承下來的伊述神器。它連接著我們的血脈。”
看著這把已經今非昔比,遠不是當初破舊模樣的斷矛,卡珊德拉的眼神復雜而深情。
“只要阿力克西歐斯愿意握上它,那么我們的記憶就能交流。他將能看見當年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忒格特斯山上發生事情的真相。不受任何人的蒙蔽和干擾!”
卡珊德拉的語氣斬釘截鐵,仿佛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但據我所知,”可藍恩卻在旁邊謹慎地插話,“你們兩個的記憶應該在德爾菲的時候就已經交流過了,在你喬裝混入秩序神教集會的時候,通過一個三角錐形的神器。”
“但是那次記憶交流,卻讓他更加肯定,當年是你把他扔下山去的。”
這些事,當初藍恩和卡珊德拉在雅典參加伯利克里宴會的時候就溝通過了。
“那不一樣。”卡珊德拉皺眉,卻并沒有改變自己的說法,“那個三角錐神器確實讓我們產生了記憶交流,但是交流的過程太快,也太簡略,所以才反而加深了誤會。”
“用列奧尼達斯之矛就不會?”
“肯定不會!”
卡珊德拉信心十足,這可能是因為她在找到密里涅之后,母女兩人已經通過伊述神器進行過幾次記憶交流。
但藍恩對此依舊持保留態度。
“我仍然不建議你現在就往阿力克西歐斯手里塞進去列奧尼達斯之矛。”獵魔人搖搖頭說著。
獵魔人身子前傾,在石桌上靠近卡珊德拉,用動作來顯示自己的誠懇。
“情緒是種需要仔細把握才能最大程度起效的東西。”
藍恩用手指在桌面上虛畫了一條線。
“你現在就動用最終手段,將家族的斷矛交給阿力克西歐斯,讓他看你當時的記憶。但是他現在對你只有敵意,別的什么都沒有。”
“是的,你的記憶肯定能給他造成沖擊,但問題是,這個沖擊能有多大?能讓他猛然推翻秩序神教從他嬰兒時期就開始灌輸,至今已經幾十年的理念嗎?”
“你知道,他現在依舊堅稱自己是德莫斯,而對阿力克西歐斯這個名字棄如敝履。”
“如果你們家族斷矛中的記憶,對他造成沖擊的力度不夠大,你還有什么計劃?能在后續再對他的情感造成沖擊?把最終手段一開始就亮出來,后面的事可就不好辦了。”
“那我……”卡珊德拉握著斷矛的握柄,手指反復握緊又松開,正如她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那我該怎么辦?”
“要我說,”藍恩以自己對于他人情緒的掌控力、還有情緒控制經驗對馴鷹人給出指導,“你應該在把他帶回斯巴達,跟密里涅見面的時候,再把斷矛給他。”
“無論如何,密里涅是你們的母親。與母親再見的沖擊,疊加斷矛中的記憶,毫無疑問能造成最大沖擊力。”
“如果這都不行,那我估計都不知道該怎么讓你那個憨憨弟弟回頭悔悟了。”
卡珊德拉被說服了,她決定采用藍恩的策略,來跟自己的弟弟進行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