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斯和亨利一起從指揮所里出來。
他們倆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就跟之前在亞甸弗堅城的那一晚,他們倆奉命去以虐待戰俘的方式要求矮人采礦時的臉色一樣。
但是他們這次,相互之間卻也并不再多說什么話來緩解各自的緊張情緒,還有心底里那份因為還留存著名為‘良知、道德’一類的東西,而沉重異常的感覺了。
他們倆從亞甸的東線戰場被贖回、調到中部戰線后曾經連用特制鞭子抽人都心里發怵的兩個年輕人,現在也算是.經歷多了吧。
他們倆一路走向尼弗迦德軍營的中央靠后的位置。
這個位置被隔離出來,里面是許多的大帳篷,而帳篷里面是一輛輛大車,從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那賽爾的戰術騎兵團就護衛著這片區域。
當然,也不只是他們。雖然尼弗迦德的主力部隊都在前鋒位置上拼殺,但是這種重要的地方,還是稍微安排了一些帝國軍隊。
少量的帝國部隊主要負責監察作用,而那賽爾戰術騎兵團這支行省部隊,就屬于是被挑出來干活兒、接受監察的。
等到了地方之后,雖然說是現在已經經歷多了,也見得多了,可亨利和漢斯兩個年輕人卻還是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來平復心情。
那賽爾的藍色玫瑰旗幟在飄揚,他們倆找上了今天正全體出動,在這片隔離區域周邊執勤的自家部隊。
“來人通知了嗎?”漢斯找了個副官詢問,“前線失利,元帥命令動手了。”
肉眼可見,不光是亨利和漢斯,就連這個副官,乃至是整個那賽爾戰術騎兵團中的幾乎所有士兵,臉色都并不好看。
他們可不是為了前線失利而臉色不好看。
“常規戰役失敗了?北方人還是有本事的啊。”副官狠狠擤了擤鼻涕,嘴里咒罵著,“那現在就敲鐘?”
“等命令,我他媽的可不想背上越權的嫌疑!”漢斯也咒罵著。“一丁點兒都不想艸艸艸!為什么要咱們來干這事兒!?”
亨利憨厚的聲音也在旁邊幫腔:“反正命令很快就會到了。”
他們倆在下意識的拖延那所謂‘敲鐘’的時間,就像是他倆當初捏著那根殘忍的特制鞭子躊躇不定時一樣。
但是命令總會到來。
門諾·庫霍恩的信使到達這片隔離區域,呈交命令之后,由這里的帝國軍隊接收。
看守這里的帝國軍隊嚴謹的完成了命令驗證。
步驟不增不減,效率不快不慢,就好像在幾公里之外,那片戰局已然崩塌的戰場,對他們來說都不存在一樣。
帝國上校頭上沖天的黑色羽翼頭盔點了點。
他轉頭看著那賽爾人:“敲鐘!”
一座看著挺普通的銅鐘,就像是尋常教堂上會懸掛的鐘一樣,在木架子上被推出來。
而那賽爾人們,則將它運到車上一輛擠滿了囚犯的車上。
車上蒙帆布,蓋上之后誰也不知道這車有什么不同。
那賽爾人面色難看的端著長矛,指著車上的囚犯,而那些囚犯像是也知道流程,在這輛車被拉動、帆布蓋上之后,里面就傳來了被敲響的鐘聲。
說實話,在軍營這種嘈雜的地方,在如今這個十多萬人的大戰役人叫馬嘶,眼看著已經崩盤的時候,這鐘聲雖然悠揚,但其實也沒有多顯眼。
可是在場所有人卻都面色沉凝。
一些膽小的那賽爾人更是已經咬著嘴唇。
鐘聲按照命令被敲響,而在敲響之后,他們守衛的隔離區域內則開始發出動靜。
那是一大片、一大片,不知道什么東西發出來的嗚咽!那些東西像是想要慘叫、驚呼、掙扎,卻死活都只能像是被捆住的豬一樣,動彈不得,連喊也喊不出來。
隔離區里,那些停在帳篷內的大車發出晃動和木板碰撞的聲音。
大片的聲音聚集在一起,讓人心慌意亂。
被堵住的嗚咽慘叫聲,還有那些掙扎聲,在這陰沉的天氣下,在遠處那片殘酷沙場的襯托下,都更顯得詭異、陰森又恐怖!
幾乎都讓隔離區外面的看守者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那賽爾戰術騎兵團的士兵們有的嘴角抽搐,低聲咒罵不止。還有的則閉上了眼,嘴里默默向自己所信仰的神祈禱。
裝著囚犯和銅鐘的車被拉走,它將會無規律的在隔離區周圍運動,由帝國軍隊親自控制,那賽爾的士兵只是負責保護這片隔離區的治安罷了。
而在尼弗迦德軍營的動作開始之后,戰場上也相應的有了變化。
一團沒什么辨識度的陰云,在這本就陰沉的天空中出現。起先,沒什么人發現或注意到這一點,但是隨后
在約翰·納塔利斯在最后時刻下達了讓預備隊入場的命令之后,戰場局勢已經清晰明了的呈現在了北方聯軍指揮所的眼前。
尼弗迦德人宛如黑色浪潮的攻勢被遏制,被瑞達尼亞的軍團從側面攔腰斬斷!
而正面的中央防線也奇跡一般的頂住了,只有少量維律赫德旅的部隊沖了過去,能造成的影響非常有限,甚至壓根就不算是被攻破。
人們歡呼!人們慶祝!弗爾泰斯特像是瘋了一樣和自己的治安官擁抱,甚至想要招呼著弗農·羅契,一起把這個老男人給扛起來。
指揮所內沒有了質疑和恐懼,所有半小時前還在惶惶不可終日,催促著納塔利斯趕緊轉換戰術,準備打撤退戰的人們,此時卻都變成了一副激動又振奮的模樣。
畢竟塵埃落定!
他們已經贏了嗎?
“治安官閣下!陛下!”一個信使從小山下騎馬飛奔而來,同時大喊著。
弗爾泰斯特慷慨的笑著,還從自己的腰帶上解下錢袋,準備賞給這個在大戰分出勝負后最先過來呈報喜訊的信使。
“孩子,你叫什么?告訴國王你的名字吧,哈哈!這名字將會跟著這場戰役而傳世不朽!”
泰莫利亞的國王,在信使還沒停穩的時候就大笑著說。
“陛下。”那信使卻帶著哭腔,“東部防線崩潰了!”
只在一剎那間,原本充斥著振奮與激昂情緒的指揮所,就像每個人都在這陰沉寒冷的天氣里,又被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一樣。
驟然冷了下來。
弗爾泰斯特的臉僵住:“東部.防線?”
“你在胡扯!小心你的舌頭,孩子!謊報軍情可是重罪!”他憤怒的喊道,像是急于說服誰,“東部防線的尼弗迦德人剛被瑞達尼亞的布倫克特爵士從側面領騎兵沖擊!”
“尼弗迦德人的部隊都被攔腰斷成兩截了!從這山上就能看的清清楚楚!你現在給我報告說東部防線崩了?!”
是的,挑這個小山包當指揮所就是因為視野好。從這里可以俯瞰大片戰場。
所以這會兒,約翰·納塔利斯率先拽住了憤怒的國王。
“快往那兒看,陛下!”
在場的術士、軍人、書記員、信使.所有人都順著治安官的手指看過去。
剛才好像是陰暗的天氣籠罩了一陣光線,導致東部防線分外的模糊。
但是早些時候塵埃落定,被從側面沖擊成那副慘樣的尼弗迦德人,在所有人的眼中基本都算是已經失敗了,于是大家也就不再關注。
可是現在回過頭去再看東部防線,只見那十幾分鐘之前已經被瑞達尼亞騎兵,從中間沖成兩截的黑色浪潮。
現在卻像是攀附、咬殺一只肥碩肉蟲子的螞蟻群一樣,將剛才還兇猛沖擊進去的瑞達尼亞騎兵軍團給迅速蠶食掉!
而明明才剛加入戰場,此前作為預備隊一直養精蓄銳的瑞達尼亞騎兵,現在卻真跟肥碩的肉蟲子一樣,遲鈍、臃腫。
不僅是像肉蟲子,還是那種耗盡了精力與體力之后,連蠕動兩下都做不到的肉蟲子!
“布倫克特是干什么吃的?!”納塔利斯先是憤怒的咒罵著,隨即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看了看愣神的國王,突然轉頭沖著術士們大喊著,“魔法!魔法支援!”
這就是尼弗迦德人在再次開戰以來,展現出的那種‘突破能力’!
在這一瞬間,約翰·納塔利斯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只有超自然的力量,才能讓這么一支本來氣勢和體力狀態都在巔峰的重騎兵,這么快就成了力竭的肉蟲子!
特莉絲和薩賓娜兩個女術士,馬上就將自己的咒語和注意力傾斜在了戰場的目標上。
但是隨即“嘔!”*2
她們倆同一時間臉色‘唰’一下的變白,同時軟倒在地,向外嘔出苦水和胃酸。
指揮所內的人群,臉色幾乎是跟她們倆一起變白了。
唯獨納塔利斯,他快步走向兩個該女術士,半路就跪在地上滑了過去,苦水和胃酸造成的泥濘已經毫不在意。
“你們感覺到了什么?!”他只顧著緊緊盯著兩個女術士的反應,像是要從中看出敵人的秘密。“朝那里施法,你們到底感覺到了什么?!”
“恐懼和疲憊。嘔!”特莉絲的責任心與榮譽感讓她強行開口說話,但還是又吐出來一口苦水,在納塔利斯的胸口。
“我的精神剛剛延伸過去,就、就感覺非常恐懼和疲憊!這,嘔!這不是惡心造成的反胃,是極端恐懼和極端疲憊造成的生理反應!該死!我感覺我快失禁了!”
“閉嘴!特莉絲閉嘴!”薩賓娜在旁邊尖叫著。
讓女術士這樣驕傲的群體,因為生理反應而幾乎要控制不住的失禁。
可想而知戰場上的那些軍人,狀態已經差到了什么地步!
再兇悍的精神和體魄,再精良的裝備,在一個因為極端恐懼和疲憊而上吐下瀉的人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真就是臃腫的肉蟲子而已了。
壞消息還在傳來。
“中部防線被打穿了。”林肯渾身浴血,頭盔也不知道丟哪去了,他過來第一句話就讓所有人的臉色再度難看了一分。
但是余燼騎士的書記官就只當看不見。
“我提前看到了戰場的變動,好歹是領著大半的馬哈坎志愿軍和自由軍團事先撤出來了。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各位。”
“好消息?”
約翰·納塔利斯艱難的扯開嘴角,帶著慘淡的微笑問。
這問話更像是自嘲的反諷。
但林肯依舊只當沒看見。
“好消息就是,各位.”他沾著血的手按了按自己的頭發,微笑著,“我又開始炸毛了。”
“轟隆隆!”
悠遠而沉悶的轟雷聲,上一秒還在遠處,下一秒就徑直炸響在了戰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