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公主委身關邦彥的時候亦是,皇后娘娘懇請處罰李氏的時候亦是,若不是被逼無奈,他根本無所謂有沒有公道。
他討厭后宮的丑聞,尤其這些丑聞是因為他錯誤的偏愛。
汪以芙看著此刻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寶禪寺里曾聽了一禪師與人辯論,那人說天地是仁的,不仁的只有人罷了。
晚膳的時候,養心殿的燈不知怎么顯得有些昏暗,三大桌菜肴香氣騰騰,每一個裝食物的盛器,和每一道菜肴都相得益彰,是被人細細挑選過的。
正前方桌上那兩排碼好的白玉菜卷,底下的天青色瓷器,久視不累,唯有從業多年的工匠才能恰到好處地燒出這樣的好東西。
從前年輕有閑工夫的時候,他甚是喜歡研究這些玩意兒,如今卻沒那等閑情逸致了。
九五之尊近年來總是乏力頭疼,身體不如從前康健,面對麗嬪那等姿色的女人,總忍不住多喝兩杯,喝了以后突然煥發青春,他心里當然知道內里乾坤,自然是不愿意張揚出去的。
征服、壓制才是他作為帝王的本色,如此他最討厭武逆他的人,尤其那些頂撞他的女人。
身旁的馮小寶正幫忙揉著太陽穴,皇上忽然半睜著眼,悠悠說道:“小寶啊,你說朕的女兒,是不是太多了?”
馮小寶這一口氣差點兒憋出內傷,在天子額邊的手不住顫抖,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害怕,坐直了身子,轉了轉脖頸,隨后道:“你是朕近旁的人,這點兒小刺激都受不了,如何干得了大事?”
馮小寶緊張得嘴角抽搐,笑得像哭一樣,說道:“小的是庸碌臭蟲,若不是得皇上您眷顧,哪里能站著當個人呢,皇上您就是小的的天,是神仙在世。無論皇上您吩咐什么,小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得辦好的。”
九五之尊低低淺笑了一聲,續道:“哪有那么嚴重的事要辦?只是有些東西,放在這燈下,太晃眼了,你去吹滅兩盞,料理一下。”
天子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若聽不懂,也不用在這個地方干了。
馮小寶彎腰遵旨,退出養心殿,走到外面才發現抓著佛塵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從養心殿走到六局一司連半柱香的時間都不要,他不敢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身后八個太監都是馬房身強力壯的好手,手里拿著韌性極強的蠶絲搓成的繩子,只要勒上一刻鐘,神魂具散,無力回天。
他握緊了拳頭,在這宮里,仁慈會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走到六局一司門口,暗黑的天突然閃過兩道光,緊接而來的是悶唔的雷鳴聲,淅淅瀝瀝的雨緊隨而下,澆濕了他們一身。
走到尚食局司膳的房門口,他們先分列門兩邊,安安靜靜的要來一個出其不意,馮小寶一使眼神,兩個太監搖著身體撞門而入。
馮小寶從腰里把火折子抽出來,點亮屋里的油燈,這才發現這里空空如也,他趕忙吩咐那幾個人:“快,去找找人在哪里!”
跟著他的八個人到尚食局各個房間去找人,馮小寶終于能松下一口氣,他看了看這房里擺設,東西好像都在,人若是走了,必定走得緊急。
他打開了衣櫥,吃了一驚。
衣櫥里面整整齊齊疊著汪以芙穿過的那一身白鷴補子石青大褂,衣服上面有一個打開的首飾盒子,不過一個手掌大。
盒子是打開的,里面全是金豆子、銀錠和碎銀子。
瞬然間,馮小寶想起今日是初四。每逢初四、十四、二十四,元武門開放宮外匠人入宮運送便溺糞壤,這個時刻,只怕連皇城都出去了。
如此馮小寶悶哼一聲笑了,她到底還是那個聰明人。
把盒子里面那些金銀細軟全部收入衣服中,馮小寶撩起拂塵前往養心殿復命。
岳鴻和汪以芙到達彪姐家門口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他在雨中用力敲著門,里面的人反應迅速,將門打開,他倆竄進門里,彪姐探頭出來左右看了看,方將門關上。
回頭見他們倆,一身臭味,彪姐捂著鼻子說道:“快去洗澡換衣服。”
岳鴻哈哈笑著,說道:“這可是財運的味道,彪姐你可別嫌棄。”
“臭死了,快洗澡去!”
岳鴻和汪以芙在彪姐家住下,陳尚食過了幾天也來這東市里匯合,她們白日就在廚房里點鹵做豆腐,安安靜靜地等著宮里的消息。
偶爾岳鴻帶著他們的豆腐去寶禪寺看他干爹,又帶回來一些山里的筍和蘑菇,用這蘑菇和筍加咸肉燉一鍋湯,彪姐的伙計們把鍋底都撈光了。
三月的一天,皇城里終于傳來了好消息,淑妃池氏遭李氏和杜氏陷害,蒙冤多年,天子明鑒,明辨忠奸,為池氏一族平反,官復原職,追封池氏為皇貴妃,入壽皇殿供奉。
尚食局言司膳護主有功,恢復其生前職位,賞賜黃金千兩,于寶禪寺供奉牌位。
汪以芙母親供入壽皇殿那日,她在寶禪寺念了一天的往生咒和超度咒,希望她母親能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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