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尚食夾起一塊細看,水晶干凈剔透,里面的肉分三層,上面橙白相交的蝦,中層是黃白雞肉,底層是灰黃的肉皮。
“這和尋常的做法,倒有些不一樣。你……”
邱尚食一抬眼看見汪以芙,筷子上的水晶三吃沒夾穩,直接掉到了桌上。
裴公公撇開臉,不知尚食大人為何失態,只當自己沒看見,給大人留一分體面。
一旁陳嬤嬤似乎早就意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淡然說道:“大人,人家長得好看,也經不住你這樣盯著看,莫嚇著人家。”
邱尚食閃了閃眼,回過神來,緩緩將筷子放下,回應道:“她這長相有幾分妖艷,只怕不適合進宮。”
妖艷?汪以芙自省,可從來沒有人在長相上用這兩個字形容她,許心言的長相或許還能和妖艷沾點兒邊,她自認還不如沈慈好看,又哪里來的妖艷?
陳嬤嬤似笑非笑,說道:“我看她這長相,卻十分適合進宮。”
一旁裴公公聽得兩位講話夾槍帶棍,一個是前任,一個是現任,哪邊都開罪不起,便打起了哈哈,趕緊轉移話題。
“又不是選秀,長相如何哪有那么重要,還是手藝要緊,咱們先嘗嘗手藝如何。”
三位考官夾起水晶三吃,蘸了汁,送入口中細細品味,汁是咸鮮酸辣的口,三層肉質各有特點,有彈爽的蝦,還有膠彈的肉皮,以及鮮嫩的雞肉,吃起來倒是有幾分新意。
水晶化在嘴里是復合香味的肉湯,蔥姜花椒的香氣也都在。
這道菜味道好,比尋常水晶肘子又多了幾重口感,汁也調的恰到好處。
“還不錯,水晶肘子這種做法在宮里雖是個常見物,能在常見中出新,還算可貴。”
裴公公如此夸贊,汪以芙微笑斂首,回應道:“謝公公。”
陳嬤嬤吃完這道菜,也夸獎道:“你一直是個聰明人,面對什么情況,都能找到出其不意的角度化解。這道水晶三吃,不知道你怎么想出來的,和你以往做的菜一樣,確實出奇。”
“謝嬤嬤。”
說起出新,出奇,她還真得感謝那個偷她肘子的人,若不是他把肘子偷了,或許她真只能交出一盤平平無奇的水晶肘子,可能就得不到認可了。
汪以芙這盤菜吃完,冷盤就上完了,接下來是湯。
湯有清燉獅子頭,金銀干貝湯,五龍羹,五鮮蘑菇湯,腌篤鮮等等,還有邱南雪那罐發苦的佛跳墻。
一道一道熱湯上過去,咸鮮的味道直直飄進姑娘們的鼻子里,鮮得她們快要暈過去。聞得到,只能看,吃不著,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此。
上到邱南雪的時候,尚食大人見她畏畏縮縮,嘴角是垂著的,微微嘟著嘴委屈巴巴,心里已經知道不對勁了。
三盅佛跳墻端上來,打開來看,金黃的湯灌了半盅,中心鮑魚、海參、瑤柱、魚翅、蹄筋窩在中間搭了一個小包。
三位考官舀湯喝了一口,入口即皺起了眉頭。
陳嬤嬤用勺子扒拉了一下湯汁,金湯顏色是正的,也夠粘稠掛勺,忍不住問道:“湯這么好看,又夠濃郁,也夠粘稠,怎么一股子怪味?嘗下去甜,回口又有點兒苦。”
邱南雪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話,知道佛跳墻發苦的時候,她用糖去調,但是調來調去,越調越亂,最后調成了一股怪味。
“我去漱漱口。”
喝完邱南雪的湯,邱尚食竟然離席了,走的時候招呼夏嬤嬤帶她去漱口的地方。
大伙都猜測她是不是生氣了,自家人做的菜居然最難吃,折了她的面子。
汪以芙想過,邱尚食一定會給自己的侄女想辦法,只是不知道她是拉下臉求裴公公,還是強權硬來,欽點邱南雪進宮。這下離席,該是去想辦法了才對。
沒多久的工夫,邱尚食便回來了,回來也只說了兩個字,“繼續。”
后面一盞一盞湯送上來,邱尚食都不予評價,裴公公會夸贊做的好的,陳嬤嬤則會指出哪些做的不好的地方。
熬湯的這些姑娘,早的從昨天下午就開始準備了,所有的湯至少都熬了半宿,文火熬的時間久,食材的鮮味才能逼出來,但也不能過久,有些食材過久則爛過頭,入口就不好吃了。
汪以芙是從昨天開始看著這些姑娘通宵準備的食物,各個都使出了十八分的力氣,很難不好吃。
到了熱菜,做的人就更多了,燜烤羊排,黃金魚丸,金針扣肉,罐燜牛肉,櫻桃肉,芹香蝦球,雞油冬瓜等等,當然還有沈慈的琉璃雞。
這些菜有些陳嬤嬤講過,有些則是講過內容的變體,菜的模樣精致,做工卻復雜,光準備工作就得忙活半天,為了趕這個熱氣,還有開始考核了才動手入鍋的菜。
汪以芙細細看來,頗為佩服三位考官,方才熱湯上來的時候,一陣一陣的咸香引得她直吞口水,他們三位卻能不動聲色,僅嘗一口湯,偶爾挑一個食材吃一吃,吃一口就放下。
此時這些熱菜出來,也是冷冷靜靜淺嘗一口,莫非真是日日都做這樣費工夫的菜?見慣不怪了?
平日里考核起來,周嬤嬤、封嬤嬤、夏嬤嬤,哪怕是陳嬤嬤,都偶爾會有驚嘆的時候,今日幾十道菜過去,只有裴公公微笑稱贊還不錯。
好吃,做得好這些詞,完全沒有在考官嘴里出現過。
此時沈慈的琉璃雞上了,汪以芙踮起腳,伸著腦袋看三位考官的表情。
這雞陳嬤嬤吃過兩次,這一次她看見新蘸料金桔汁,直接沾了新蘸料吃,入口以后,閉著眼慢慢享受,嚼著嚼著便笑了出來。
“這樣的工夫,大約尚食局也沒幾個人能做到吧。”
陳嬤嬤說起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飽含驕傲,她從不掩飾對沈慈的贊賞,在外人面前,也不會為了自謙而貶損沈慈。
邱尚食仍細細咀嚼著,吃的是原味,隨后拿起筷子蘸了一塊干料嘗嘗,又蘸了金桔汁吃了一口,可是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