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月西眸光微斂，默默低下頭。
“你不是在同我說笑吧。”
她的語氣和方才一模不一樣，少了調笑，多了冷厲。
這一點，和江素很像。
江素將手中的木牌翻了個，指尖輕觸，細細感受手中的凹凸不平，這是個“天”字。
“醫天？還是天醫？”她在心里嘀咕道。
“我還沒必要說假話去構陷人，不過我確實很討厭這位……雁師兄。”
江素對“認親”一事興趣泛泛，這人表現得熱情慈善，但這里可是黑塔，魔域的門，哪層關的不是魔修。
魔氣中歸根到底是摻雜了修士的怨氣，改變人心是遲早的事。誰知道這人究竟安了什么想法？
雁月西仍是不相信，“小回是我的徒弟，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怎么可能在我離開之后轉修毒道？”
江素想起當時毒判官所言他師父的情況，好像是……為了醫治魔修而被魔氣侵入體？
“你是為了救人成魔的？”
聽這人的語氣卻又不像。
雁月西黔默不語，目光落在江素的面上，眸中明暗交雜，深邃不見其中深意。
她松了勁，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是，小回是這么同你說的？”
女修輕拂衣袖，起身坐在對面的桌旁，隨意掃過正在吃瓜的紅衣修士。
她為自己倒了杯茶，又為江素倒了一杯送在她的手中。
“嘗一口吧，這是我那年從東域帶來的，方折應該熟悉，此乃東山北雪，算是東域排得上名號的茶。”
紅衣修士目光沉沉，哪里有可以存百年的茶，這東山北雪早就不是當年東域里的味道。
可雁月西卻依舊將它珍藏，細品飲用。
江素淺嘗一口，輕抿唇。
“……”這茶絕對過期了。
等等……這人嘗不出來嗎？
“我當年是自己決定入魔的。那魔氣雖然來自于我正救治的魔修，但卻是我主要請求他贈我魔氣，更是辛苦其為我灌頂。”
江素心思一沉。
又是個有所圖謀選擇捷徑誤入歧途的。
“我當時……唉……有點心急了。畢竟一直卡在元嬰后期，甚至連元嬰圓滿都碰不到邊。小我幾百年的師弟卻已經修至化神，成為當世醫仙。”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是否是因我二人雖然師出一人，但選擇的醫路方向卻不同，修行的傳承也是有所差別，他的傳承是不是比我的好些……”
雁月西的語氣有些惆悵，她現在已經不在乎傳承了。
“你和我父親師出同一人，那傳承的差距又在哪里？”
江素眉頭輕蹙，問出心中一直以來的不解。
雁回派王伽去十方門也是為了江水流的傳承，這兩人究竟傳承有何不同，值得他如此惦記，不吸大費周章。
雁月西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這江水流，真是當父親當的不稱，竟然連這個都不跟你說。”
“咱們是醫道之門攬月谷，這一脈名喚天醫，而至今仍由的傳承來自于一部上古的舊書。咱們攬月谷是近千年來，人數稀少，皆由雁姓入門譜。你父親選擇出宗，入十方門，用的便是本姓，繼承攬月谷和天醫一脈的人，便是我。”
江素本就對傳承有所猜測，往日里思及自己同江水流的相處，只覺傳承一事玄之又玄，他教的都是些尋常知識，隨后，她逐漸成長，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說的舊書，可是一本已經散頁并且破破爛爛，時不時一頁只有巴掌大的紙，一抖一掉渣的？”
雁月西震驚到:“你還敢拿它抖？那不是掉的渣，那是一頁紙最后剩下的傳承？！！”
江素:“……”
“都成渣子了，還能傳承給我什么，總不會是只要吃了就能學會東西吧。”
知識面包，一口一個知識。
雁月西雙手發抖，幾乎忍不住就要發作，但思及這是剛見面的小師侄女，不能打不能罵。
“唉……可以的啊！那書只要你捧著，隨便翻閱幾頁，那些渣子被你吸進肚子里，你就可習得相應的內容！這這這……這是傳承的原因也有每個人吸入的渣子不一樣！所以頓悟的方向不同啊！”
江素:“……”
“你沒在同我說笑？”
雁月西嚴肅的揮了揮手，“絕無可能。”
江素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斟酌道:“那書里面的內容？”
“也是傳承啊，咱們是五感傳承，看的內容，吸入算嗅覺，那是書香。”
神踏馬書香傳承。
所以我算是被傳承了？
“現在來看，你父親那一支，當真厲害，他早早飛升，而你十五歲化神，真是讓人……羨艷。”
雁月西只淡淡一笑，面上并無妒色。
江素思及那本舊書中的內容，分明記載的都是些禁術，不是要修士的血肉，揮刀向自己，就是要修士骨頭，拆開拆去還要削皮。
究竟哪里讓人羨艷了。
想著雁月西釋然的的語氣，江素抬手晃了晃木牌，“這又是什么東西？”
女修微微挑眉，“你怎么不問我我們那半傳承里有什么？”
江素喉嚨微動，百無聊賴的往床架邊倚著，懶洋洋道:“醫道沒有一時半會就能學會的東西，三年五載方可參透其中真意。
“不是我的機緣就不是我的，這世上總有為我而來。”
“與其惦記這個，不如等你說完，我和方折趕緊研究如何出塔，我還有場化神雷劫……等著要我命呢。”
彩衣少女不是故作輕松，語氣里滿是自嘲。
“命里無時莫強求，隨緣過得休生受。”
“得好休時便好休，閑中自有閑中友。”
她隨江水流打心底里愛財，但是卻沒什么貪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世上能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方折在一旁看著小醫修的肆意不羈，勾了勾唇。
他們會出去，她也會活著……
雁月西聽著彩衣少女瀟灑的語句，心里仿佛有一塊堵著的大石頭出了裂縫。
從心底往心上爬，石頭壓著血脈，將某些過往的陰翳消散大半。
她恍然間將恢復原本的容貌，面上青筋暴起縱橫，雙眼空洞可以看見后面的血管神經，更有血絡做裝飾將青白面襯成一副悚人的人皮面具。
江素無眼，不知其長相，心里還想著這人和王伽神似，應當也是個俊秀無雙的高挑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