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沒有掏黃符,反而是將自己身后束發用的法器“綰青絲”取了下來,將自己的腿和東野閑的腰……捆在一起。
“閣下既然來自北域章家,那想必從前定然是個懂禮法的人。如今你這說話的語氣,可瞧不出你這姓是章。”
說你沒禮貌呢老登。
開局帶了個拖油瓶,江素有些心力交瘁。
四面傳來輕笑。
忽有嘩啦嘩啦的聲音在腳邊響起。
江素聽得出來這是不少靈石滾到了自己的腳邊。她稍稍后退了一步,嫌棄道:“行了吧,你再把我腳邊的東野閑給砸死。好歹你們都是北域的人,回頭少了個老鄉在樓下,你得多寂寞啊。”
四面又傳來輕笑聲。
“小丫頭,你說話還蠻有意思的。不過禮數這種東西,我一個神識哪里用的著講究。那都是約束活人的事。”
“這些靈石送給你,權當我借你符箓一覽的代價,放心,我也是當過家主的人,有些東西她會的,我未必不會。”
這人言辭鑿鑿,話語中確實有一股驕傲的味道,這種來自于修士骨子里的自負是最難扮演的東西。
江素心思一轉,她雖然不清楚北域章家的事情,但也能由此猜到,恐怕每一代章家家主學到的東西多少有些差距。
“等等,你說你也當過家主……你是章師姐的爹?!!”
“你這位章師姐名喚為何?”
“你不知道章家的少主是誰!?!”江素對他的懷疑心又起。
上一個和主角扯上關系的人還是一樓的柳云清他爹柳不因,結果這人跟自己掏心掏肺的。
這黑塔里最讓她擔心的還是這種……半生不熟的人。
“其實我們章家少主的人選雖然一直以來都是由家主的后代當,但也有意外,譬如某位格外有天賦的人來擔當,所以……”
“所以你喪失記憶了對吧。”
江素勾了勾唇角,眉目舒展卻彎而又彎,像個得逞的小狐貍。
這人估計在肉身被毀掉之前發過狂,魔修發狂的時候情緒大變,認知翻轉,喪失了部分記憶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他能記得自己姓章,就足以說明家族對他來說舉足輕重。
而今他依舊想要通過別人的描述來回憶起家族中更多的事情。
江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向來不懂修真界中家族的情懷。無論在現世還是在這一世,她都是那個獨女,家族這個詞語離她很遠。
這人的聲音柔和溫潤了些許,“小丫頭,你倒是個聰明的崽,這就能猜出來我的事情,看來你的這位師姐對你來說也有一定的教誨吧。”
“……”江素沉默不語。
不是,他們符修的男的都這么飄嗎?我自己聰明跟你家族人有什么關系啊?!我自己天生聰慧不行嗎?!
看來他確實是個純正的符修。
多金,驕傲,都不用見人,幾句話就展現的淋漓盡致。
江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這位師姐名喚章笙,如今進了南域第一大宗,是符峰的大師姐,名為章云笙。”
“她畫的一手好符箓,曾經用尋常人家的雞血畫過一張上品黃符以百萬靈石買給商行。”
“她德高望重,在師門中算是招招手就能引得眾人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
“她有個天生劍骨的劍修對手,兩人修為手段不分上下。現如今已經同彼此結契成為道侶,相約一同修長生。”
“她如今年歲方及百年,就已經有元嬰修為……如果你也當過家主,按照年紀來算你只能是她的父親。如果再年長些,你帶來的這座靈石山……”
彩衣少女用腳輕輕踢了一塊靈石,盲杖隨意一敲,靈石便剛好飛起落入她的手掌心。
“靈石的靈氣絕對不會是這種濃度,千年的時間,會稀釋大半。”
她復又抬頭平靜的道:“章慕老家主,你可憶起她?”
江素記得曾經看過的原著中,章云笙雖然是個大富婆,手握錢權名,但在章家的童年生活并不算輕松。
她要學習各種家中的禮儀,要有自己作為少主的氣質儀態。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有經商思路,要懂得算學,要明事理,要記得住三百本符箓古書,更要練習身法。
她很少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只知道他們常年閉關,在幾歲的生辰過后更是再也不見。
她的族人把她當做一件會長大雕塑,一步步按照自己的希望和期盼將她打磨成一位世間最完美的家主。
她要克己復禮,她要修為高深,她要無所不能。
章笙,生來便是竹下君子。
他們不是在造家主,他們是在造自己心中的神。
周圍一片寂靜,那男人似是在認真思索其中,回憶過往。
過了許久,他略有些歉意的道:“小丫頭,讓你失望了。”
他沒憶起那個性格如同鳳凰一般小孩子。
江素平靜道:“我有何所望,這是你的事情,我又怎么失望。”
她自認向來待人冷淡。
四面八方傳來他的輕笑。
“恐怕不是,你很在意你這位師姐。不然你不會為了我的身份而細細講述她的事,更不會十句中有九句都是在夸耀她。”
“看來我的這位后輩是個很優秀的人中龍鳳,能讓你即使深陷黑塔之中,依舊會在提起她時為之驚艷。”
這人甚至不愿稱呼章云笙的名字,更不愿認她為自己的女兒。
只道“后輩”二字。
江素兩腿一盤,隨意坐在地上。
東野閑任由她擺弄,此刻是正用后脖頸枕在她的小腿上。
“小丫頭,給我看看她的符吧,我只記得符了。”
彩衣少女手指摩挲在小矮子的額頭上,細細捋著他額角細碎柔軟的發,宛若撫摸一只正酣睡乖巧幼獸。
她大袖一揮,身邊便堆了大半黃紙符箓。
寂靜之下,忽有颯颯風聲響起。
江素身邊的黃符竟在這時,化作翩翩蝴蝶在她二人的身旁盤旋飛舞,不久向更高的天際而去。
黃符皆是長條的模樣,風下的聲音如若山巔輕系的祈愿紅帶,上面畫的不應是簡單的朱砂符箓,是符修在某一刻的心之所向。
她要步行千里,一覽河山,千里符應之而出。
她要燃盡邪祟,爆聲破穢,爆破符隨心而顯。
她要風調雨順,萬物得令,風雨符為人而生。
符修,提筆畫盡人心所愿。他們身著錦衣玉帶,獨有風姿,是最像上界仙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