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并不知道自己所代表的是哪種棋子，直到這盤棋局在她的識海中復現了大半。
這位帝皇嘴角微微抽搐，笑容勉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梁越啊……”
“你這棋藝……不錯。”
齊五知道皇帝在叫自己，上前一步，面露疑惑，他對自己的棋藝水平還算有所了解，不好也不差。
“皇上何出此言？”
他還真想知道這位秘境中的云朝帝王對自己的棋有什么看法。
“不用深思，皆是錯。”
江素想著，這齊五怎么說也是個宗門世家的公子，還體弱，說不定平日里就愛好些動腦子的娛樂方式，她是真沒想到這人下棋這么臭啊。
這簡直和自己剛穿越過來還是個娃娃崽，能動手時的棋藝有的一拼。
皇帝搖了搖頭，倒沒有傳說中的那副暴躁脾氣。
她摸向一側的棋笥，取出屬于自己的一枚黑棋，利落的在下一處將局勢拉回大半的點。
齊五尷尬的眨了眨眼，緊接著屏住呼吸的看見這皇帝順利的從黑棋棋笥之中取出了自己先前無論如何也取不出的棋子。
這……這個修士不讓自己下，竟然讓這皇帝繼續下？？？
他看不起我是吧？！！一個散修哪來的能耐？？？
“噔——”
白棋落子，聲音清脆。
齊五見了這一幕，心中暗道:“果然是御物之術。先前這修士和自己下棋，落子時寂靜無聲，此刻為了染上眼疾的皇帝，竟然故意讓棋子出現落子之音。”
江素不以為意，微微側頭，眉頭輕挑。聽音辨位，下一秒她的識海中就出現了另一種棋子落在一點。
她心中暗自分析，這一子的深意。
“有點東西，上難度了。”
江素無所畏懼，斟酌幾息后，復又取黑子落位。
黑白交錯，你來我往，兩人殺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
終于在某一刻，她沉下呼吸，手搭在棋笥上，黑子在手心揣摩，冰涼的觸感和她的溫度逐漸相通。
“有些難度呀……”
“萬般思后行，一失廢前功……呵呵，真有趣。”
她不可否認這修士的棋藝，但她也不會認輸。
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揚，眉目染上了笑意，手掌攤開，手心的黑子垂直掉落在棋笥之中。
他撲了撲手，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
下一刻，他修長的雙手突然抓在棋盤邊緣。
“嘩啦——”
滿盤的棋子滾落在地。
她竟然將棋盤掀翻了！
齊五瞪大了雙眼，呆若木雞，他一直在注意著棋盤上瞬息萬變，他能看出這皇帝棋藝高于自己，卻又比這居所中的修士弱了幾分。
輸棋是理所應當……
他怎么直接掀棋盤啊？？？
江素手里抬著棋盤，灑脫的側手向一旁的臺階下一扔，方方正正的棋盤滾落在臺階下，聲響遠比棋子散落的聲音更大。
遠處，綠葉飄落，鳥兒息聲向四處飛起。
院內寂靜無聲。
“呵呵，黑白之道……周天之數藏于其中……可惜了。”
“可惜……你棋藝高超，馬上就要贏了朕，卻又偏偏錯失一手……”
皇帝伸手向一側一搭，借著“李雪青”手臂的力，漫不經心的站起，立于屋檐之下。
“出來吧，別裝了，閣下的運氣不錯，竟然能在千百道中分到個修士的身份，真是羨煞我等。”
當皇帝說道“千百道”三字時，遠處的老太監突然耳鳴，他震驚的揉了揉耳朵，心中不禁猜測道:“皇上要與仙人交流了嗎……”
齊五與方折倒是能聽到江素的話。
“既然是真修士，又何必躡手躡腳，藏頭露尾。閣下的膽子與那紛飛的麻雀相比，恐有同族之稱呢。”
齊五這下是真的被驚到了。先前這皇帝的種種行為，都被他理解為“君心難測”，但是這次皇帝的話直接驚的他說不出來話。
這皇帝是修士？？？他知道我也是修士？？？他甚至知道方折是修士，以及這個修士也是修士？？？
他轉頭死盯著一旁表情木然的女子，似乎在問真的假的。
等等……這該不會是江素吧。
“閣下要是再不以真身相見，那就不要怪我說些什么了。”
“我雖然空有言靈之力，不能對真正的修士有什么實質性的威脅，但是……”
皇帝抬手在自己的脖頸前隔空比量了比量。
“倘若我找來幾千人，以仙人不愿意出世為由，怪罪于他們出生的命不好，強行因果相接，并且讓他們全都自戮在你的仙居園中，你說……”
“這些因果究竟會不會落在你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扶著一旁李雪青的手臂，笑的彎下腰，手捂著肚子。
“誒呀誒呀，你的道心在千百道中有沒有受影響呢？”
“你究竟又是個什么樣的修士呢？秘境之外的是你，還是秘境之內，百年前的這“龜縮”修士是你？”
“你的膽子真小，真有意思。”
言罷，江素重新站直，面上的笑意逐漸消融，冷漠降臨。
一陣風從突然從她的身旁吹拂而過。
“道友心思縝密，是如何發現我的真身。”
溫潤和緩的聲音傳入幾人耳中。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江素在自己的識海中塑造了一個文質彬彬的修士。
這位修士身著月白色法衣，頭帶玉冠，仙姿飄逸，頗有幾分道骨，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郁的書卷氣息，即使旁人屏住呼吸，也能在他出現的一刻，于識海中寫上“文士”二字。
江素也沒打算隱瞞，輕笑了一聲，“儒修，就算下棋時也極其講究規則，每一子都幾乎與棋譜上的指導棋局一樣，這是他們的智慧，也是他們嘲諷別人的方式。”
“我雖不善棋道，但是閣下每一步都引導教誨之意，如同師徒相處，恐怕……太過于輕視在下了。”
這是一個儒修，他身上臭書卷的古板酸腐味幾乎都能給江素腌了。
儒修做事，遵循君臣之道，守禮，用世間的條條框框將自己的一切行為都禁錮的嚴嚴實實。
她方才本來都要輸了，結果這人用了兩手棋，就成功引導自己的黑子起死回生。
這是因為儒修不會讓皇帝輸啊！
“原來如此……”這修士微微頜首，認真的聽著江素的回答。
“在下儒修夏清明，幸而吾道友相識。”
“敢問道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