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手的食中兩指緊緊繃直，左劃詭秘符文，流利淺短，右手指向自己的衣擺。
下一刻，衣擺如同紅被覆蓋在青衣少女的身上，將其護住。而遠處的斬寒殘刀被控制著徑直插入圓石的正中。
“吾至，此局破！”
方折竟然說出了完整的破陣之法，聲音沉著有力，先前的迷糊呆愣的頓感一掃而空。
眼中明亮，熠熠如有光所覆。
殺神的殺氣在兩人周身三丈外向四面八方涌去，空氣中用肉眼難以察覺的紫色細線在這一刻全部繃斷！
他恢復了！頭腦從未有過的清醒！
他現在是方折，真正的方折，是東域無間教的少主，是殺人無數的化神修士，讓人聞風散膽的瘋刀方折！
“千紫線……”
師弟什么時候有將這種靈材煉制成法器的樞紐的能力了？這不是師父的看家本領嗎，自己先前學煉器也是十次中唯有三兩次能煉制成功。
以線做樞，法器成時，器靈便是法器中無處不在的千紫線。
“器靈……器靈是千紫線……師父教他這個了？”
下一刻，語氣突變。
“他……他是……誰？”
“器靈是什么……”
“師父是……什么……”
紅衣修士眼中的那股子生動勁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磕磕絆絆的質疑自己，喉嚨似乎重新將所有的言語都藏起。
頭部的痛感涌上，仿佛又千萬只手在撕扯他的識海，他是一張碎裂的硬餅，被無數的食客分食。
分尸。
方折強忍著痛苦，牙關緊閉，面上扭曲的神情如墜地獄被羅剎戲弄一般。
他的背逐漸弓下，手臂支撐在地將小醫修護住。逐漸蜷縮的身體幾欲壓在小鹿身上，耳畔突如其來的呼吸聲讓他額角冷汗滴落。
“砰——”
紅衣修士控制著自己，重新直起上身，向一側倒去，雙腿不由自主的向身前蜷縮。
忍耐頭疾的喘息聲逐漸加粗。
“你也病了。”
“我們是病友，這么久不見你發病，我還以為你們化神的自愈能力，已經強悍到連神識的損傷都能治愈。”
江素醒了，方折微微蜷縮的腿，讓她原本枕在這人大腿的頭，墜到了地上。她揉了揉腦后，搖了搖頭。
方折蜷縮的動作幅度逐漸增大，即使江素不愿意起身，也被這人的膝蓋不經意的踹遠了。
她不得不放棄短暫的休憩，重新感受周圍的一切。
“還踹我是吧，你犯了病就能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了是吧？！”
江素坐起身，拽著身上的衣料向方折的方向挪了挪，雙手胡亂前伸，摸索著判斷這人倒地的姿勢和方向。
下一刻少女探向儲物袋，打算拿出一瓶蓄靈丹，服用后就用禁術給這人治病。誰料她手指一探就發現了儲物袋中的不對勁……
“我的藥怎么亂了……還少了？？！！”
江素大驚失色，雙腳胡亂一踢，腳邊竟響起了琉璃瓶清脆的碰撞之聲。
我的藥怎么在外面放著？！！
“方折！！！你又動我的儲物袋！！！我整死你！！！”
江素忍無可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哼……”
她將食指指腹放在自己的口唇之上，張口咬住皮肉，力道比往日重了幾分，順著嘴角流下的鮮血竟然要從下巴上滴落。
江素仰著頭，伸長舌頭，用力的舔了第一滴血。下一刻重新低回頭，一手摸索著身前倒地掙扎的男人，指下辨別著他的五官。
刀刻斧鑿般的下頜，薄唇，挺立高聳的鼻子，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窩。
眉心之中。
“就是這里！！！”少女將溢出鮮血的手指點在方折的眉心，緊接著冷聲道:“吾以吾血補生機，為解天地苦命人，天道慈悲！”
言罷。江素的指尖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將空氣中全部的靈氣都吸入其中。
她從腳邊隨意摸到一瓶蓄靈丹，下一刻，直接咬著瓶口，仰頭盡數倒在自己的口中。
齒間微動，將蓄靈丹全部咬碎，化成水液的藥汁鮮甜，仿佛大飲了一杯上好的美酒。
靈力溢散在自己的口腔中。她精妙的控制著自己的神識，緊緊封鎖住自己的識海，靈力活走如游龍。
不斷注入方折眉心的靈力就好似一劑鎮定藥，一直撕裂的識海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撫，那些藕斷絲連的碎塊攜著過往的記憶。
他在痛苦中回憶美好。
他要記住方才突然憶起的過去！！！
“我……要記得……”
“小緣……”
方折猙獰的面目在這一刻舒緩，換作平日里的恍惚，他察覺到了熟悉氣息。雖無法靠近，卻又不曾遠去。
他感覺有些委屈，喉嚨里發出低啞磨人的聲音，像是在求得主人憐愛的大犬。
“什么小緣？”
江素聽到方折說話的次數本就很少，如今破天荒的從他口中聽到了人名，整顆吃瓜的心竟在此刻活絡了起來，仿佛剛才心臟極其壓抑的人不是她自己。
“是你師弟還是……”
“不對，肯定不能是你師父，哪有這么叫長輩的。發病的時候還念叨的人……應當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你的師弟嗎？”
“小緣……”
江素長長吐出一口氣，向前俯身，控制不住真正的距離，柔軟的唇幾次貼在這人的耳邊，最后她放棄了找角度，壓低聲線，裝作男聲，直接開口。
那是一種極度溫柔的語氣，像是春日里縈繞在心頭不散的香氣，靜心盤坐在竹林的正中，麻雀落在不遠處吃食，蟬鳴聲時隱時現，冰雪化水融入地里，萬物得新生。
“小緣在呢，哥哥怎么還不醒。”
哥哥……
江素感覺這人應該是他的師弟，不然他怎么會突然在自己師弟的府邸里發病，還這般嚴重。
她記得，似乎現世讀的水滸傳里，那些好漢在生死之際都管自己的兄弟叫哥哥。
男人之間，哥哥這個稱呼，好像……有點別的深意。
那方折的師弟叫他哥哥，他是不是也會特別感動？
果不其然，下一刻，方折緊繃的身體竟然僵住，而后逐漸放松，喉嚨里也不再哽咽發聲。
江素勾著嘴角，眉眼彎彎，像只得逞的小狐貍，她心里道:“我真是太聰明了！多讀書多看報！四大名著誠不欺我！”
方折啊……
我要你活著，沒人能讓你死。
慶幸吧，你的病友是個難自醫的醫修，還是個活了兩輩子的大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