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18恢復默認
作者:抹布豆豆
略一沉吟,姜柟急中生智道:“父皇,這字并非出于我之手。”
“還狡辯?”皇帝瞇眼,危險的氣息彌漫四周。
“您看看,這字里行間,頗為灑脫,我可寫不出,倒更像姨母所寫。”
姨母兩字一出口,皇帝已然震怒,姜柟恍若未覺,繼續道:“聽聞天策府總府事杜儉,善仿人字跡,他曾寫過與姨母如出一轍的字。難不成是他寫的?”
“你好大的膽子!”皇帝眸中迸出肅殺之意,徒手掰掉御座上的龍頭,用力朝姜柟擲過去,奈何兩人距離太遠,龍頭掉在姜柟面前,撞到她的膝蓋前停住。
方才得知端妃與北辰王有染,舉劍相向,皇帝雖動怒,卻平靜如水,眼下只因姜柟提及杜儉會仿顧姣字跡,便神色大變,欲不顧一切,置姜柟于死地。
強烈的帝王之怒,如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讓人心生寒意。
一旁的王德貴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喘,杜儉自幼跟在帝王身側,與顧姣自然也有些交情,杜儉僅閑來時仿過一次顧姣字跡,便遭來帝王猜忌,疑心二人有奸情,而后杜儉見到顧姣便遠遠避開。
對于太子妃這種不知死活的勇氣,王德貴一邊嗤之以鼻,一邊又是極佩服的,左右不過就是一個死字。
賭贏了,便能活。
姜柟眉眼微閃,暗自鎮住顫抖的手。
她緊張,但她不懼。
垂首,看著那摔在地上的龍頭,龍眼呆滯,失了神氣。
記憶如水,思緒翻飛。
幼時,姨母是皇后,姑母是寵妃,姜柟是這宮中最受寵的姑娘,皇子公主見了她都要讓著敬著,自然養成了嬌縱的性子,也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姨母與姑母相爭多年,她夾在中間很是為難,姑母被皇后責罰,臥床不起。
她很難過。
青璃和姜媛便慫恿她去皇宮禁地,偷前朝皇帝私庫中的圣藥。
誰知,那圣藥被姑母吃了后,險些命喪黃泉,整個太醫院救治一夜,命撿回來了,卻再不能生育。
皇帝震怒。
她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一如此刻,面對惶惶天威,心驚膽寒。
姨母及時趕來求情,彼時帝后感情已生嫌疑,皇帝堅持要責罰她,關進冷宮一月。
姨母嘴上勸不動,便不勸了,也不知怎么想的。
許是仗著年少夫妻之情,仗著顧家的軍功,仗著皇帝不敢廢她,姨母竟為了她,肆無忌憚,當場給帝王下臉子。
“你若堅持要罰,便罰我吧!臣妾自請去冷宮!”姨母直接拔下頭上的鳳冠,摔在地上,像丟一件根本不稀罕的垃圾。
鳳冠上的珍珠,寶石散落一地,場面難看至極。
皇帝目光泛冷,卻不得不退步:“罷了!你便寵著吧,日后闖下大禍,也是她自己吃虧!”
姨母不依不饒:“一個姑娘能闖什么禍?不過皇上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柟兒任性,是我太寵之過,自有我來擔!我今天就要皇上一句承諾,柟兒此生無論犯何錯,你都不準殺她!”
姨母態度強硬,逼著皇帝承諾,皇帝顏面無存,盛怒之下連保證書,都被姨母按著手寫了。
是啊,一個小姑娘能犯多大的錯?
但是皇后此舉,卻令皇帝生了厭棄之心。
她幼時不懂,后來長大了,才想明白,她把端妃當家人,端妃卻把她當成刺向姨母的刀子。
端妃知道,只要是她出事,姨母絕不會坐視不理。
所以她偷的圣藥,端妃根本沒有吃,中毒病危都是假象,就是為了讓帝后起爭執,感情破裂。
如端妃所愿,從那以后,帝后失和,相看兩相厭。
姨母常常安慰她,說這些都與她無關。
“夫妻之間的緣分走到頭了,任何人都會成為爭吵的理由。他那般聰明,豈會不知你只是被利用了,他將錯就錯,我怎能眼睜睜看你無辜受罰?”
“柟兒是姨母的心頭寶,姨母想讓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將來走出帝京,跟我過著不一樣的生活!千萬不要入宮為妃!后宮女子爭著過日子太苦了。”
“我顧姣的外甥女,自然是那可望不可及的明月,不屑于跟地上這些蠅營狗茍為伍!你那姑母是個蛇蝎心腸,怕她為難你與你母親,不過好在皇上允諾了,哪怕姨母不再是皇后,也能保你一世周全!”
恍然想起這些往事,已隔世。
年幼的她尚且記得這些往事,不知皇帝會否記得?
又或者,人走茶涼,即便記得,又如何?
可惜啊,她終究還是入宮做了太子妃,沒能過上姨母希望她過的日子。
皇帝久久無言,姜柟紅了眼眶。
“父皇,此事已了,當務之急是封鎖忽烈王子之死。囚禁大周使臣和金珠公主,讓她與皇子和親,只要將忽烈之死嫁禍給他國奸細,讓大周誤以為有人蓄意破壞兩國和親,北境可太平!”姜柟把聲音控制得很小聲,才不至于發出顫音。
大殿之內,靜如深潭水。
好半晌,御座那傳來動靜,片息,明黃的衣角走入姜柟低垂的視野。
“你姨母最是疼你,她可有托夢于你?”
皇帝居高臨下的詢問,姜柟頓覺他字句里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利刃,懸于她的腦袋上。
“有。”姜柟何止夢到過姨母,整個血淋淋的顧家,她都夢到過。
想到前些時候帝京流傳的傳聞,姜柟補充道:“皇上賜婚圣旨下達那晚,姨母來夢中見我。”
“她……跟你說什么?”
姜柟雙眸凝住那雙黑底金絲龍靴,只怔了一秒,便脫口而出:“她說她絕不會自盡。”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身為御前總管太監,王德貴見過的風浪太多,已經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露出此刻這種魂不附體的神色,他心底替姜柟默默點了個蠟,雙眼卻忍不住去觀察皇帝的臉色。
這十來年,宮中提都不能提的禁忌有許多,顧氏廢后可謂是其中之最,但也許時間太過久遠,帝王終究薄情,那些個恩怨,也就隨著去了的人漸漸淡了。
“姜家人的奸狠,顧家人的狂妄,你是都有了!”皇帝輕輕哼了一聲。
僅憑那清淡的語氣,姜柟勉強安了心,至少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