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花清袂
人形廠宣布解散那天,里里外外的都是廠子里的工人。廠子已經是亂作一團,地上散落的不是碎布條就是各類的模具。八十年代的這場下崗潮波及百業,大家煩心將來如何打算。廠子門口的人聚集著,原本報紙的收發室這回成了發工錢的地方,一位清瘦的男子扯著嗓子大喊,“要糧票,肉票的,家里有多少人,報數自己拿。”
這時候廠子里所發的糧票、肉票本是每年廠里對大家的獎勵,如今廠子散了,也成了福利。
四位老爺子在這個時候已是中年,廠子解散,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剛到大門口的時候,就見一輛卡車運送著廠子的設備出來了,廠子解散設備一般都直接拉出去處理。
緊接著的另一輛車,拉著一車的碎布條。這四位本沒注意,廠子來回進出的人多,車開的更是不穩。一個小孩從車前穿過,司機急踩剎車后開窗嚷道,“誰家的孩子看著點,這么亂還亂跑,小崽子,回家去!”
孩子被下個夠嗆,直到車子開走了。這四位才見到從車上掉落的四件絹人,他心有打眼往車上一瞧,一個大紙箱子中露出的都是絹人的胳膊。
“師傅,您這后面還有絹人,您拉去哪兒啊。”
剛起步的司機,聽車后有人問,沒有搭理直接走開了。
“這些都是殘次品,肯定是處理了。你問他他也不知道,這都是廠子里雇來的人。”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這身上還穿著做工的服裝。
往事如煙,見昔日機輪轉動的人形廠,最后成這樣,這段回憶對這四位老爺子來說,刻骨銘心。
“我們關注絹人好多年了,原本是想加入到人形廠學習的。但沒想到的是,趕上了廠子倒閉,我是看見一批批的絹人被銷毀,其實這四件絹人就是。看到它們殘破不堪,是我們重新拿回家后一一接起來的。我當時就想,絹人這東西既然是以人的形狀,以絹絲的質地讓我們看到的,這不就是不會說話?”
老爺子說著激動起來,他的確看到了這批絹人被帶走的情景,更有不甘。而雨燕完全不知此事,只知道當時大家忙著找出路,廠子里還剩下多少絹人,她就不知道了,更不用說是殘次品。
“他一直都這樣,別介意啊。”另一位接過他的話,說道,“他是不想讓絹藝沒落,細細回想,在近代一次絹人的沒落是因為咱們處于愛國時期。所有人的心胸都裝著愛國,那時候抗戰是第一位,也正是那時候,絹人才逐漸沒落。但我們沒想到的是,廠子散了,也見到了絹人的沒落。”
這段時間雨燕是清楚的,畢竟廠子在散了之后,絹人絹藝就一直沒有過起色。直到近幾年加大了對非遺絹藝的扶持后,才見了希望。兩位老爺子的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還是很感慨的,雨燕更道,“您一直收藏著它們,其實也是對它的一種保護。咱京華坊還有您幾位,都是非遺的拯救者。”
“所以,這次要求你們京華坊很嚴格,不僅僅是這四件絹人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對非遺的尊重。”老爺子說著在工作室一行人中找尋著什么,而后將目光停留在阿木娜身上,老爺子慢悠悠走過去道,“您就是這次的彩繪師?小姑娘真的很有天賦的,絹人最看重的為面,這次為了這四件絹人,您也沒少忙活,小姑娘辛苦您了,還有你們,都是很厲害的。”
都說老人言心暖,阿木娜就是如此。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段時間因為瑣事想要離開京華坊的事兒已經不是秘密了。尤其是老爺子說完這番肺腑之言后,她更覺的無地自容。
杜娟瞧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卻是格桑在旁拉著阿木娜的手,小聲道,“娜娜,其實被認可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謝謝爺爺。”阿木娜說出這句話,臉刷的一下紅了。
憶了些許往事,等到把四位老爺子送出京華坊后。回到工作室,杜娟只感覺少了些什么。手里的絹人就像是一個個被精心打磨后的優等生,被送出了學校。這種落魄感杜娟很不喜歡,她心里更堅定了做原創絹人的想法。
“大家記得給我提交一份這次你們修整絹人的想法,我匯總一下需要上報給王府文創那面。”文欣道
大家本都默不作聲,這單非同尋常,都還沉浸在老爺子的話里呢。
“咱們也要寫周報?”李維安張口就來,引得大家發笑,剛才這種氣氛才慢慢破去,而緊接著的,又是一陣沉靜。
“娟姐,為什么咱們每次做完一件絹人后,都會有這種舍不得的感覺。現在總感覺少了什么?”
原來格桑跟自己是一樣的感受,大家不約而同看向格桑,眼中都是如此疑問。只是這一問,杜娟是答不上來了。
“那是因為,咱們做的這項工作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溫度的。就想剛才那老爺子說的,絹人只是不會說話。咱們花時間完成修復,要是原創絹人,那花的時間更多了。看著它從咱們手中慢慢成型長大而后離開,這誰都不舍得。”雨燕說道。
“對啊,這么長時間了,我好像對每件絹人都舍不得。”格桑道
李維安接著道,“我現在還好,但起先剛干這行的時候,這種感覺比你們強烈。你們想啊,我是雕模的,倒模成型后我得一點一滴的進行修整,尤其是絹人的頭模,更是如此,它的悲歡就掌握在你手中了。”
大家都在說著自己的想法,可阿木娜不知道說什么。她默默的看著大家,悄悄的躲開了。
杜娟見狀跟了出去,叫住阿木娜道,“娜娜……”
“娟姐?”
“你……怎么打算的?”這個活結束,杜娟也終于有勇氣去問這句話了,她想這時的阿木娜應該也有了答案吧。
“我……”阿木娜語塞,杜娟真誠的看著她,她不想欺騙,“娟姐,其實我已經跟卓時代定過合同了,但這面我不知道怎么處理……現在這個活結束了,看著你們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屬于這里。這段時間我很煎熬,我想要更好的生活,我怕了被家里人天天像要債一樣的沖我要錢,娟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