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梅家的燭火亮到了三更天,里面時不時的傳來女人的啼哭聲。
以上這些事情是第二天一早梅莓他們一家才知道的。
“是嗎?我的天……還打老婆呢?”
魏漂亮一早去溪邊去濯洗一翻昨日買回來的面料,現代的習慣,買衣服回家先過水。
在溪邊同樣浣衣洗菜的幾位大嬸子這不就聊上了么?
畢竟老梅家昨晚發生的事那也是有他家的一份功勞在的,這幾位吃瓜大媽們自然樂得分享。
“那能不打?自家婆娘做這么丟人的事情……”
幾位上了年紀的嬸子對于張老婆子和她那兒媳婦做的事情那絕大多數也是不齒的,至于還有少數人有別的想法那也得罵這婆媳動作不麻利等等。
“對了,二牛家的,聽說你那個小叔子學問很不錯,明年開考指不定就是秀才呢,你們家咋想的,這時候鬧分家啊”
聊著聊著,他們又將話題轉到了魏漂亮他們一家這次分家上面。
面對幾個好事的婆子看來的目光,魏漂亮訕訕笑了笑,她沒打算沉默,這村子里好八卦的風氣她是看出來了。
她要不說點什么,指不定過幾日村子里風向就得編排他們家了。
魏漂亮拿起棒槌將手里有些偏硬的布料砸了又砸,嘆口氣說道:“讀書人是好,但是花錢啊”
只需一句“花錢啊”瞬間引來了不少人的好奇,有少數了解過的那自然也是有話說的,都不用魏漂亮繼續他們就能把剩下的話補上。
“哎呦,誰說不是呢?我那次跟我家的上鎮子上趕集,路過書局就聽見說什么、什么啟蒙的書三百千啊一本書就要八錢銀子呢!后面什么的更貴!”
“哎呦喂,這么多銀子呢?聽說讀書人要讀很多書呢!”
“是啊,那都是錢呢”
魏漂亮聽著便跟著接了一句:“對吧?除了買書,筆墨紙硯哪樣不需要掏銀子?更不要說給私塾先生的束脩了!”
村子里畢竟讀書的人少,看著人家有人讀書眼巴巴的也只能感慨一句人家有天賦這才能念的,但是只要稍稍了解一下就能明白這并不是有天賦就能讀書的。
那都得是銀子堆出來。
“這些年我們幾家供著小叔子讀書也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要不是快過不下去了,誰不想繼續幫襯的?但是,真的沒活路啊嬸子你們也不是瞧見咱家二丫,瘦的跟個麻桿一樣,再這樣下去……”
說道動情處周圍幾個嬸子也沉默不語,多是聽得共情了。
是啊,誰不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是更多的事實其實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罷了。
“沒關系,既然分家了就好好過日子”
聽著魏漂亮的沉重話題,有些嬸子很有眼色的不再繼續,“以你們家這口子這么能干,以后你們家一定會過得紅火的”
“是啊,你們小叔子讀書那么花錢,你們以前還能努力供到了現在,可見是有本事的,以后沒了這……好好干,日子總歸是好的!”
安慰者無心,但是聽者卻有意……
“額?老梅家家底?”
梅莓早上在屋后幫著自家老爹撒菜種,等魏漂亮回來又問起了小說里老梅家家底的事情時,梅莓下意識的懷疑她媽這是要被她爸傳染了啊。
不會又要去搞事吧?
“是啊,莓寶,那天分家的時候老梅家一共六畝水田、十二畝旱地,白銀五兩、啊不,十兩,你覺得這個家底有沒有問題啊?”
魏漂亮說完不等梅莓的回答,又道:“老梅家每年的糧食收成……除了留下吃的口糧,剩下的有賣的也不多,哪怕家里農閑都打了短工,我怎么覺得供老四讀書的錢都不太夠啊?”
魏漂亮這么一提,梅莓也愣住了。
她能跟她媽說她看小說就跟那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么?
就像她媽猜測的那樣,以老梅家這個家底看著在村子里那也是排中上的,但是若說供人讀書,那可就未必了。
“光是私塾先生的束脩和筆墨紙硯的錢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就算家里過得這么緊巴巴的,似乎也不夠……”
梅莓被魏漂亮這么一提醒便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不是說她們娘倆的算數多好,實在是擺在明面上的數字在那。
一年怎么著至少花費都得有十多兩銀子。
“也許……是作者的BUG?”梅莓嘴上這么說心里卻覺得還是有些矛盾。
她奶狠心將二丫給賣了這也能看出來確實缺銀子。
分家的時候梅老頭說家里存銀也是有五兩的,就算這樣張老婆子還要將二丫賣了,那只能說家里存的銀錢根本不夠,至少給老四讀書的銀子不夠。
因此才會出現賣孫女的事情。
但是,這僅僅是今年,往年呢?
往年就沒有銀子不湊手的時候?
“爹爹的意思是再買一畝地?”
昨日梅優的獐子賣的十兩銀子最終還是剩了七兩多,梅三馬今兒一早就到了老梅家分家的地里走了一圈。
三畝地除了水田,另外兩畝都不算什么肥田,已經都種上了麥子,種出來的麥子交了稅之后一家人吃飽怕是都懸。
“嗯,水田可能買不上,咱們可以買塊旱地,然后等過段時間點玉米什么的,至少得吃飽飯。”
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到的梅三馬也不知道多了銀子能做什么,還不如買塊地。
梅優倒是覺得可以做點生意什么的,她想了也是這么說的,只是她剛說完就看見父母卻都表示不同意。
“二丫,做生意這事我和你爹都不懂,一來也是怕好好的銀子花出去糟蹋了,二來……這些年咱們大成……日子過得不太好……”
苗氏說的大成就是現如今的國號。
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上面每年的計劃打算,但是身處民間他們這些年看見的基本都是貧瘠與苦痛。
“昨兒咱們去鎮子上,二丫,你沒覺得集市其實并沒有那么熱鬧么?那些做小本生意的都是家里做的許多年的。”
苗氏知道自己說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將他們看見的給說出來,而這些現象梅優本來也是看到的,只是沒有放下心上罷了。
聽見他們這么一說也開始更深的思考。
“嗨你們說老四讀書的錢啊?”
梅郵謙一早上忙活完了菜地的事情,回屋休息的時候就聽著梅莓和魏漂亮發生的事情,因為有著原身的記憶,所以一些事情他知道的還是比較多的。
“老四從去年不就到了縣里讀書么?不比鎮子上的私塾先生的束脩要糧食,縣里的先生既要糧食也要銀子。”梅郵謙說這話看向魏漂亮,道,“你,還有老三他老婆怎么進老梅家的事忘記了么?”
“啊,記得。”
前日子里梅大虎和梅三馬說著苗氏的事情魏漂亮還有印象。
她自己這原身和苗氏的經歷其實也差不多,十多年前大成南方居然少有的鬧了一場很大的旱災,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的畫面到處都是。
苗氏和自己都是家鄉受災最嚴重,一大家子人逃亡一路北上,路過這邊的時候被家里人為了換幾口糧食就給賣了。
當時金水村這邊自然也受了旱災影響,但是不算非常長嚴重。
村子里靠著地吃飯的莊稼人勒緊褲腰帶那年倒是也熬過去了,可是麗湖鎮上一些只能買糧食吃的人家那年也是被坑苦了。
多地欠收,糧食價格高的嚇人,官府都控制不住。
“那次旱災之后老四正好進私塾念書,那年的糧價一直高的嚇人,后來就有不少私塾都是收農家子的讀書人束脩用糧食換。鎮上或者縣里念書的學生們的束脩則是銀子。”
梅郵謙將腦子里的記憶說了出來:“那次旱災之后,后面幾年又發生了蝗災、水災啥的,一直就沒安生過,所以很多學堂這農家子念書束脩收糧食就一直沒變過。
倒是老四,早幾年考上童生之后,又考了兩次秀才都沒中,鎮里的私塾先生建議他可以去縣里找更好的私塾,說以他的才智定是可以考中秀才的。不過嘛,這縣里的束脩……人家是既要糧食又要銀錢。”
所以,這兩年老梅家的家底真正做到已經快被掏空的地步。
但是聽她爸說的這些,梅莓想的點已經歪到了天邊,忍不住喃喃道:“這大成真的是氣運要絕了么?十多年里聽著災禍就沒怎么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