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蒹葭浮沉
更新時間:24010822:11
冬日的群山連綿巍峨地沉默著逶迤在西南高原之上,厚重的云層遮住了陽光的時候,越發顯得靜默無聲。
云很厚,沒有風,天氣有些悶悶的燥熱,這是米玉顏早就看好的天象。擺陣的七十二人昨日已經到達死士營上方的山崖之上,從夜晚到清晨,米玉顏又和寧中下去看過兩遭,確定一切昨,夜里訓練之后天亮回到崖下的木屋睡覺。
米玉顏和寧中沒有讓七十二陣中其余人下谷查看,殘暴到不人道的場面,還是越少人看見越好,萬一有那心思淺的,還極有可能動搖軍心,七十二人陣本來就要大家進退一致,現在水平就是參差不齊,一旦有人發揮失常,自毀城池就是旦夕之間。
米玉顏和寧中都不希望有任何不利因素,會導致奇襲失敗,從軍中來的將士,經歷過戰場的洗禮和歷練,還要叫人放心些,可山門中人,到底從來都被灌輸的是慈悲為懷,善愛天下,很有可能情緒會出現波動。
待得崖底歸于平靜,鄔垣帶著手下精兵攜帶繩索等工具,也已經趕到,寧中和米玉顏便確定,可以開始行動了。
七十二人按照懸崖的弧度擺成長龍一般的隊伍,寧中在頭,米玉顏在尾,一人手中持有一個沾了少許火油的火把,只是靠內這一側的人手中的火把,尾部都綁了一塊十余斤的石頭。
鄔垣他們看不懂,這究竟米桶里賣的是什么藥,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打仗的,眼看他們整好隊伍,還是忍不住上去問了米玉顏:“不知是否能允許我下去觀戰?”
米玉顏挑了挑眉,他當這是下棋呢,還旁觀,卻也沒有拒絕,只道:“可以,但是不要妨礙我們進攻,更不可下到我們之下!”
見得鄔垣退開,米玉顏開始點火燃起手里的火把,陣中諸人見狀,便知道這是要開始了,大家傳遞著火種,把所有的火把都燃了起來,前頭寧中見萬事俱備,便一聲長嘯,魚龍陣橫向下底,迅速在空中排列成除頭尾之外兩兩一列。
鄔垣和手下的將士們雖然已經得了吩咐,要絕對安靜,不能鬧出動靜,不能大聲喝彩,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同樣在表現內心的驚訝極景仰,眉頭挑高,眼珠子再瞪就要脫離眼眶,隨著這懸空魚龍陣下去了。
在藺南關駐守多年,誰不知道西南這些大山多有怪,就這樣的懸崖,那是他們拿繩子下去都心生恐懼的地方啊,他們怎么敢?關鍵還是整齊劃一的空中擺陣。
而那魚龍長陣就在他們的注視下平穩而快速的往谷底降落,直到離開他們的視線。
鄔垣自持身手不凡,加之懸崖之上有諸多樹木做落腳點,就想跟下去看看,他們究竟會如何施為,手底下也有自持甚高的將士想跟著下去開開眼界,卻被鄔垣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片刻之后,魚龍陣已經到了合適的高度,可以清晰地看得見圍著山崖建的那些木屋,寧中揮手示意,可以對準目標先放火把,眾人立即按照先前米玉顏交代好的,一人一個屋頂,將懸著石頭的火把砸了進去。
茅屋頂上全是枯枝敗葉,本來就極易燃燒,恰此時,魚龍陣稍微遍式,更多是讓谷底的氣流如同微風,引著那些火,逐漸開始有零星的火起來。
此時米玉顏又下令,外側陣中諸人將火把扔到了茅屋之外的山徑上,當此時,米玉顏從陣尾略下一個身位,然后一直像陣頭奔去,手里卻是不停從胸前已經敞開口的斜跨包袱里,一把一把抓住香粉,灑向那些已經扔到地上的火把之上。
鄔垣借著魚龍陣上方一兩丈遠的一棵大樹棲身,看見玄九身形輕靈地從尾到頭,每一把藥粉都正好灑在一個火把之上,精準至極還確保了火把被藥粉教到要滅不滅,進而變成了焚香的暗火。
一時之間,山谷內充斥著不知名的異香,魚龍陣中諸人懸停許久,本已有些疲累,得聞此香卻瞬間清醒不少。
當此時,木屋內開始陸續有死士從里面奔出,他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毫無章法,陣中諸人開始出手,手里的武器,竟就是這山間隨處可見的樹葉。
他們都按照米玉顏的吩咐,不近距離打斗,只用暗器打死穴,而這些黑衣人的死穴,就是他們頸項側面那根尤其突出的經絡。
一時之間,便有無數先跑出來的死士被瞬間斃命到底,血腥的味道仿佛激發了死士們的本能,米玉顏連忙一個手勢變陣。就連在上空的鄔垣都能感受到,一股和著香味和血腥的勁風從自己面前掠過……
下面的火又著了起來,香味兒似乎更加清晰明顯了一些,大多數死士們暴虐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凝滯,然后開始站在原地不動,到底還是有那心性堅毅的,雖然被這香醒了些神,但依舊知道這是有人入侵了他們居住的地界。
有仰著脖子看天上的,不過片刻之間,便被魚龍陣中諸人打出的暗器瞬間帶走,還有發現端倪的,不敢再抬頭,卻要借著茅屋攀援而上,想要沖壞陣勢,這樣不知死活的死士,自然都被米玉顏和寧中一頭一尾交替巡視中出手解決。
不停有驚恐的聲音響起,然后大量的鮮血噴薄而出,沾染到旁邊的死士身上,噗通倒下的聲音絡繹不絕,紛至沓來,亂做一片,恰逢此時,山谷中響起超強的哨音。
聞聽此音,米玉顏想起那晚死士每次與狼群搏斗前,都會響起這個聲音,心下便知不好,恰逢與寧中的身形恰好在空中交匯,她只看向寧中,說了“滅哨”兩個字,然后便彈開,下降一個身位,將胸前包袱內的香粉向死士們面上撒去。
香粉裹挾著樹葉這種利器,有瞬間吸入口鼻的,也有陸續倒下的五六人,而她上面的魚龍陣中諸人,都在加緊施為,力求做到彈無虛發,出手絕不走空。
米玉顏不停加快動作,重復來回,將那些看起來已經又恢復死寂模樣的隱患,解除在片刻之間。隨著她懷中藥粉的拋灑,那邊哨音也在流動著不停吹響,寧中終于在小徑盡頭的遠處,找到了那個哨音的來源,可那卻是魚龍陣鞭長莫及的地方。
米玉顏見得哨聲遲遲未停,便知其中有怪,舉目看去,卻見那吹哨之人被幾名侍衛簇擁著,立在先前死士們訓練的那處空地處,米玉顏見過死士和狼群搏斗,自然知曉那里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最佳地點,若實在斗不過,那頭人完全可以從那里潛出山谷逃走。
如今魚龍陣不能散,只有米玉顏和寧中是可以來回游走的,這么久的懸空擺陣,寧中要和她一樣來回走動,此時有很大可能已是后力不濟,要隔空奔襲十數丈,還要一舉滅掉那幾人,米玉顏就怕寧中可能又去無回。
寧中當然知道自己的狀況,可他僅僅猶豫了片刻,便準備拔身奮力一搏,恰逢此時,米玉顏大吼一聲:“魚頭護陣!”
聲音發出同時,米玉顏已經縱身而起,從寧覺肩頭借力,幾個隔空起縱之間到了她的暗器發送范圍,懷中早就準備好的幾根扁針破空發出,饒是那幾人瞬間往后退避,護衛們把那吹哨人團團圍住相護,可那些針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針到人倒。
剩下三人瞠目結舌之間暗自慶幸,卻是還沒回過神,就被米玉顏后來補上的一把樹葉打進渾身重穴,頃刻之間便倒了下去。
魚龍陣中諸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奪去了心神,尤其是玄音,心中焦急便不能屏息凝神,瞬間便腳下一松,旁邊的人也受了影響,跟著整個陣勢片刻之間便有下墜的塌陷感,寧覺心知不好,提氣大喊一聲:“凝神!”
鄔垣在大樹上看見這般變故,也跟著變了臉,這些人如果全部掉下去,哪怕如今下面的死士大約剩下千把人,可只要纏斗在一起,即使身手再高,也耐不住敵方人多,那就是肉眼可見的有去無回。
鄔垣緊張得攥緊了樹枝卻依舊忍不住大喊:“注意!”
米玉顏似乎料到了這種情況,借著最后一把葉子打出,瞬間返身,高喊了一聲:“起陣換氣!”一邊喊,一邊又將自己懷中的香粉用最大內勁散出去,寧中和寧德同時發動內息,力圖將這些香粉散進魚龍陣每人的鼻息間。
眾人齊齊攀附于山崖旁逸斜出的樹干間,各自送了兩粒瑤生丸入口,借著香粉剛剛入鼻的那股凌冽,快速調息了兩個來回,都感覺恢復了不少體力。
而此時,米玉顏卻未敢歇息,依舊沿著山谷,在不停向下,朝著人多的地方精準投放香粉,手上的樹葉卻不停打出,將落單無遮擋的死士人頭收歸囊中。
米玉顏不是不累,只是此刻她實在不想給敵人以喘息之機,這些香粉對于正常人來說,是醒神提氣的好東西,可對于心神被控制的死士來說,就是讓他們在蒙昧和清醒之間猶疑的毒藥。
死士正常都被藥物控制了心神,一向都處于渾渾噩噩,沒有心智只有獵物和敵人的狀態,一旦有外力將他們的心神喚醒,他們就會陷入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的自我否定狀態,要讓這么多人同時處于這種狀態,只有藥物才行。
上一世米玉顏對素苫死士營,用的是鄒家軍對付素苫的獨門秘藥,不過是投放于營地的食物之中,效果也沒有太好,不過是聊勝于無,最后鄒家軍還是只能慘勝。
這一世米玉顏在米家,在山門,讀了許多制香的秘籍,就曾想過,如果再讓她碰見類似素苫死士營這樣的敵人,或許將鄒家軍那秘藥和香結合起來,再用火燃香的法子,比投放于食物之中,更能精準控制神散的發作時機。
寧覺和寧中都看到米玉顏的動作已經開始遲滯,知道她可能開始疲累,見陣中諸人面色都緩和過來,立即高喊,列陣,重來!
米玉顏勉力支撐到大家重新列陣回到戰場上空,便立即縱身往懸崖上找了棵大樹坐下,塞了兩粒瑤生丸入口,快速調息了兩遍,再次睜開眼,眼中又散發出奕奕神采。
鄔垣就在離米玉顏不遠的一棵大樹上,看著剛剛已經面色晦暗的人,此刻仿佛重生一般,心下除了敬佩,更多是嘖嘖稱奇。
難怪廣南王和陳淵渟敢讓她就這樣帶著七八十個人,悄然侵襲從來不容人小覷的死士營,還是七十二對三千有余,這哪是打仗?這更像是武林高手在生死對決!
而眾多武林高手中,卻只一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做了領袖,這該叫人如何不側目?關鍵是,鄔垣發現,這個毛頭小子為人沉穩得不像話,而眾人對她的服從,似乎已經刻到了骨子里。
按照鄔垣的了解,這七十二魚龍陣真正集結合陣也不過一日而已,若不是超高的身手,是不可能讓這些人絕對服從的,更可靠,這隊伍里明顯還有廣南王的影衛和陳淵渟身邊的侍衛,這些人素日里只忠誠于他們的主子,其余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讓他們入眼入心。
鄔垣覺得,玄九隔空奔襲殺掉吹哨人的那個利落背影,或許一輩子都會活在他的記憶里,這樣的身手,莫說是盟友,即便是對手,也是值得敬佩和銘記的!
魚龍陣重新煥發活力,底下的死士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偶爾有要還手的,卻也找不到應對魚龍陣的方法,基本上都處于被動挨打,隨時在無準備狀態下被滅掉的邊緣……
看到這里,鄔垣知道,這一戰基本已經大獲全勝,他迅速上山,是時候讓將士們懸空而下了,即便下來等著也好。
反正他們有繩索可以借力,也比讓這七十二人以疲憊之身等他們下來,他們這一戰打得太苦,不是廝殺搏斗之苦,而是內息耗費甚巨,都是武人自然清楚,內息這東西,就會損傷經絡,一旦損耗過重,將很難修復。
看了這一場動人心魄的惡戰,就算不是他鄔垣手底下的將士,也讓他在敬佩的同時充滿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