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只有一道彎月掛在天邊照應著地面和山林,推開馬車的窗,連山巒的輪廓都十分模糊。
幼字輩的家將點著火把在黑夜里摸索著清理官道和收集箭矢。喬瑋躺在馬車里閉目養神,看似睡著了,但耳朵卻時時刻刻留意著馬車外的動靜。
山林間時不時傳出細細索索的聲音,讓人感到陣陣不安,時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群甲胄相撞的聲音由遠而近,喬瑋立刻立刻警惕地坐了起來,幼燸下令全員抽刀將馬車圍住戒備起來。
他們全員已經進入疲憊的狀態,若是此時再來一場戰斗,他們是真的要徹底交代在這里了。
不遠處的火把林立,按照數量來看,也不少于百人。
幼燸帶著人大聲喊道,“來者客友,可能報上名號?”
報上名號則為友客!
為首者抬手止步,僅令傳令官揚起一面軍旗,緩步靠近,“鄣縣縣尉黃蓋麾下,請拜見夫人,得令為夫人護行!”
喬瑋聽見黃蓋的名號,便知道是自己人,立刻下了馬車,讓幼燸收起刀劍,請人靠近。
為首的將領解下刀劍從陰影處走近而來,跪在喬瑋的面前,“臣屬乃鄣縣縣尉黃蓋,得李夫人和莫三公子報信前來護衛夫人回吳。”
說罷還解下腰間的官令交給喬瑋驗證。
喬瑋和幼燸都驗過沒有問題,確定是自己人,這才放下心來,“將軍快請起。”
黃蓋起身之后,繼續復命,“方才來的路上,正遇見丹楊守衛在山林之中搜捕山民,臣屬便自作主張將抓到的人盡數斬殺,但周賊狡詐,臣屬沒能擒獲前來復命,還請夫人恕罪!”
這山林之中地形復雜,想要一舉擒獲其首領,的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讓周遺逃脫了,喬瑋還是擔心會留下后患,“若是可以,還是盡快找到周遺為好。”
“臣屬明白,已然留了鄣縣的兵曹帶人持續搜山。”
山越之患,黃蓋也是有心清理,只要讓他抓到機會,絕不會輕易放過。
“周遺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情,為保江東之安,所以我不得不叮囑幾句,還請將軍不要介懷,并非是對將軍有所質疑。”喬瑋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
畢竟黃蓋可是江東的重要將領。
而黃蓋也聽出了喬瑋話外的意思,“臣屬明白了,若有必要,會就地誅殺。”
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
“夫人在馬車里稍候片刻,臣屬帶人為夫人清道。”
“那就麻煩黃將軍了。”
這一次回吳縣,莫三公子并沒有和喬瑋一同回去,而是提前出發,由幼爀護送他離開丹山,前往平陽。
喬瑋離開丹山出發前的晚上,莫三公子來尋過喬瑋,“夫人,我想回一趟平陽。”
她已經從榮生父子以及一些莫氏匠人的只言片語之中拼湊出了莫三公子和歐氏的往事淵源,所以她雖然一心想要收編歐氏幾房的工匠,卻也從沒有打過要揍莫三公子的門路。
因此當莫三公子主動提起要前往平陽的時候,喬瑋是有些不可置信的,但語氣里還是藏著隱隱的期待,“你要回平陽?是為了……歐氏嗎?”、
“嗯。”莫三公子肯定了喬瑋的猜測,“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血脈里到底流著的是歐氏的血。
那一日,我看到機巧連弩射殺山民的時候,也給了我許多的震撼。如今歐氏幾房被山越威脅,不得不以手藝之道助紂為虐,為害鄉里,不從的便面臨殺生滅族之禍,若從前我無能為力也就罷了。
可如今,我看到歐氏曾經被埋沒和私藏起來的工藝和獨門技藝可以重新在技巧連弩的身上發揮功用,既可以保護族中子弟平安,又可以有機會名流千古,我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因為我的私心而讓歐氏的技藝繼續沉寂下去。
何況昨夜我又夢見阿父了,他雖然只是看著我,什么都沒說,但我也知道他要說什么。
就當是為了阿父的遺愿,我也得去試一試。”
平陽歐氏沉寂得實在是太久了,也該重新現世了!
而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是,收編歐氏,對于喬瑋來說是勢在必行,而莫三公子也清楚,歐氏家主歐邶自任家主以來,也一直有心想要帶著歐氏走出眼前的困境,面對喬瑋拋出的收編之意,對于歐邶和歐氏來說也無疑是雪中送炭,他們沒有理由拒絕。
與其將來讓別人促成此事,倒不如是他來占據此事的首功,為莫氏尋求更多的依仗和情分。
他為喬瑋效力的這些年,他不得不承認喬瑋是個很令他滿意的女君,二人亦是君屬亦是知己。
所以暫時他還不想要失去這個可以為之效力的女君。
想明白這個點,莫三公子覺得還是需要先下手為強,他經營了多年的果實,可不想一朝被人所分食,即便歐氏全族為孫家效力,他們莫氏也該是諸房之中的第一人才行。
而對于喬瑋來說,收編歐氏之事,有莫三公子前往牽線,自然是更萬無一失。
“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明日一早,和夫人分道而行。”莫三公子想了想,覺得事不宜遲,還是盡快動身得好。
他和周遺有過恩怨,若是被周遺發現了他的行蹤,定然也要惹出不少的麻煩來。
“要請動歐氏出山,其必也有所求,只要孫家能做的,必不推辭。”想到白虹之策能有整個歐氏的工匠托底,喬瑋的眼中也滿是熱切,“你去的時候,務必將孫家的誠意帶到。”
莫三公子“嗯”了一聲應下,他只要一想到去見歐邶這個人,說不定還得看到這個人一本正經卻藏不住暗自得意的模樣,莫三公子就渾身難受。
但他身為莫氏的話事人,凡事又不得不以莫氏的大局為重。
他已經將莫氏的將來壓在孫家了,從此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