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立刻讓人去拿印信,分別派人發放給丹楊治下的幾個縣尉。
喬瑋也看出了事態緊急,也沒有再追問什么,立刻主動幫忙在一旁研墨潤筆。
李氏將信官喚來,切切囑咐幾位信官務必要在明日中午之前,將這些信件親手送到幾位縣尉的手里。
幾位信官也都是從前吳景在任的時候親自提拔的,吳景離開丹楊前往廬陵任職,還是將手里信得過的班底留給了自己的兩個外甥。
孫匡被提為丹楊太守,而曹芫有了身孕之后,吳景更是挑了好幾位心腹跟著李氏回了丹楊。
李氏交代完畢,信官立刻便出發送信,李氏這才有了空閑同喬瑋解釋,“去歲秋冬之際的時候,周遺和余祐為搶收秋糧而互有爭斗,黃縣尉趁機集結兵馬收了他們的大部分秋糧。
如今冬日已過,想來也是他們手中連糧種也都已經用盡,才需要冒險下山奪糧種。說起來,近來丹楊境內的確也有些異動,我心思都在曹氏身上,一時間竟也有些失察。
周遺這個人頗有些頭腦,我猜他大約是想調虎離山,將你們困于山上,各縣尉帶兵上山去救援的時候,他便可帶兵在各縣之中作亂搜刮糧種。
好在你聰慧警醒,周遺的盤算被你識破,也算是我們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此次春耕若能順利平安,也是你的功勞,我代丹楊的百姓謝謝你。”
喬瑋被李氏這么一說,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誤打誤撞。”
“不必自謙的。”李氏的眼神里帶著欣慰,“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說什么虛話。
那山越作亂也不是一日兩日,每每下山截糧,總也少不了屠殺百姓之事。阻止了山越進犯,也算是救了一群百姓免于其刀斧之下。這聲謝你也是當得起。”
“我是受寵若驚,不比舅母深藏功與名,默默守護丹楊多年。”喬瑋也曾聽孫權說起來舅母李氏,舅舅吳景能在任上多年而屢建功績,是少不了舅母李氏這雙眼睛,時時為他查漏補缺的。
若說起吳景的戰績,可以說李氏也有一半的功勞。
“我本就是丹楊人,守衛家土也不都是男人的事情。”李氏也沒有居功,“府君也是個能聽得進話的人,若非如此,我一個婦道人家而已,說話也是無足輕重的。”
李氏看著喬瑋,眼里多了幾分期寄,“孫家的這幾個外甥之中,仲謀是最能聽得進去旁人勸誡的,正因如此,你更要替他多多留心,做他的另一雙眼睛和耳朵,替他去看一看和聽一聽那些他看不見的人心和聽不見的聲音。”
“舅母就這般信任我?”
喬瑋與吳老夫人之間有些齷齪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隱秘,吳老夫人死后,吳景前來奔喪的時候,對喬瑋言語之中也多有奚落之意。
原以為李氏對她大抵也不會有什么好感,卻沒想到李氏對她倒全然沒有什么介意。
李氏也看出了喬瑋的疑惑,輕笑一聲,“男君們的眼睛有時候也是瞎的,瞧見了那些內宅里的彎彎繞繞也跟看不見一樣。你倒是不必在乎他們的想法。
他們總覺得女子該溫婉賢淑又純善,可這坐鎮內宅,可不比他們在戰場上搏殺容易,沒點城府和手段可做不了一家的主母。”
喬瑋深以為然,沒有接手管家的時候,總覺得古代世家的女子養尊處優,可當了家才知道,做好主母的工作量和難度絕不亞于管理一家數百人的企業。
現代企業尚且有系統的管理架構和科技手段加以輔助,這古代的家宅之中可純純靠的是人的智慧。
“何況你那個婆母,我的那個姑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李氏說起吳老夫人,言語間也不是什么欣賞和贊同的態度,“府君與她是血脈至親,面對親人的離世,多少對你是有些遷怒了。
可她已經活到那個年紀了,身子早已沉疴難返,當年討逆將軍戰亡后,一家子逃命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病根。這些年養尊處優眼瞧著是沒什么大礙,實則內里也是漸漸都虛了。
府君不過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李氏的善意雖然不知為何,但喬瑋還是得領她的情,“有舅母這般說,我此身可算是能分明了。”
二人閑話了許久,幼燸不得不前來提醒喬瑋時辰,“夫人,咱們該走了。”
喬瑋等人要趕回吳縣,要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驛站。
但喬瑋還沒有去看望曹芫……
李氏卻道,“想來你也是有些事務在身上,我也不做那些虛偽客套的做派了,也就不留你了。至于曹氏那邊,也不瞞甥婦你,這府內也未必就是鐵桶一塊,便是曹氏自己沒有什么二心,也難保北邊送來的這些仆婦里頭有些長了六耳的。”
曹芫原本在家中也沒有多受重視,遠嫁帶來的許多仆婢也都是主母安排的,與她也未必都是一心的。
免不了其中有些是曹仁授意刻意留在曹芫身邊,好隨時探查孫家的一些動向。
孫權并非沒有防范,用了些許借口已經更換打發了一批,但免不了還有藏得深的。
喬瑋了然,怪不得她來的時候早就說了是來看望曹芫的,而李氏卻遲遲不做安排,也不曾讓人去曹芫的院子面前通傳。
“客隨主便,一切聽舅母的安排。待弟婦平安誕下侄兒侄女,再找機會來看望就是了。”
李氏也很滿意喬瑋的謹慎。
離開了丹楊孫府之后,喬瑋也沒有再做停留,一行人馬不停蹄地往吳縣的方向趕回。
丹楊境內和周派山越之間的一戰已經在所難免,幼燸揪著一顆心只希望在這場戰事來臨之前,將喬瑋安全護送回吳縣,也算是他不負君侯所托了。
只是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天尚未盡黑,而眾人距離到達驛站也僅只有一刻鐘的距離,當幼燸發現前方拐彎處被山石所困之時,暗道糟糕,他立刻下令掉頭回程,而身后不遠處的官路上已經站滿了烏壓壓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