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蔓菁一個勁地拼命往前跑，一路上遇到了許多背著包袱逃竄的奴仆。
一股股黑氣在秦國公府的上方繚繞。
秦蔓菁時不時抬頭看去，黑沉沉的夜色下，她仿若置身在可以溺死人的潭底。
一時間，她胸口悶悶的，見到什么都不太舒服。
秦蔓菁見眾人都在逃，便混到這群人中間。
人多的時候，她便也不這么起眼了。
繞過曲折的庭院，她隨著眾人一起往秦府后門逃走。
青磚石板的小路上，腳步聲陣陣，連同地上的腳印都如此紛亂。
一路上，有人在推擠，也有人在爭搶東西。
秦蔓菁看著他們鼓鼓的包裹，想著里面應該有許多從秦府順走的錢財。
“別推我……”
“別推！”
“這是我的東西！”
秦蔓菁的耳邊盡是這群人的叫喊聲，擁擠的人群中喧鬧不止。
小門一口氣不能容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許多人都被爭搶的人潮擠到了后面。
地面上留下了幾只不知是何人的鞋。
秦蔓菁憑借著自己的力氣，一把擋住了所有想要推擠她的人，在一眾人間里遙遙領先。
她從人群的縫隙中看著眼前敞開的木門，門板上的木質紋理是如此陳舊清晰。
一時間，她腦中不禁開始想起逃出去以后她能夠躲到什么地方。
也許可以往城外跑，又或者躲進皇宮中。
想到這，秦蔓菁開始興奮起來。
她拼命地往前沖，從人群里擠了出去，她已經看到了許多從門口出走的奴仆，他們背著包袱從各個方向逃離。
而這道小門就如同一個排水的閘口，暗渠里的水流經過排水口成功泄出，最終四散開來。
秦蔓菁正打算要出去，卻不想此時變故發生了，她的身子似乎碰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身后的人還在擠，秦蔓菁被這道力氣擠到了門邊。
她無數次嘗試，用自己最大力氣往門外逃，但不論是什么方法，她都無法出去。
秦蔓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從小門逃走。
許久過后，人都已經跑光了，就只剩下她一人站在門邊。
秦蔓菁抬手去觸摸，這次她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一個看不見的屏障。
她也試過用靈力攻擊，但所有的攻擊打在上面后就像被這屏障吸收一般，沒有一點反應。
所有人都可以穿過去，只有她不能。
“系統，這是什么東西？”秦蔓菁開口問道。
她在一旁踱步觀察，想要尋找破綻。
但等了一會，系統卻沒有任何反應。
秦蔓菁又問了幾句，“系統？”
“到底怎么了？”
系統卻不再像以前那般對她有問必答，她的腦海里再也沒有響起那道熟悉的聲音。
不知為何，秦蔓菁這時候才感到有些慌張。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頭腦開始不斷思考。
也許是那群人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腳。
一切都是這么奇怪。
她開始重新拾起之前的想法，去猜測這群人的動機是什么。
他們究竟要做什么？
抬起眼，秦蔓菁看著面前高聳的府墻，決定再像以前那般，翻墻出去。
如今的她已經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爬上常人難以企及的位置。
但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先伸出一只手去試探。
纖細的手指在空中顫抖著，此時她心里的想法亂糟糟地堆成一團。也許面前有，也許面前沒有……
秦蔓菁不知道答案。
她狠了狠心，猛地抬起手向前探去。
隨即，她便觸到了一個看不見的東西。
不出所料，她摸到了整個府墻上空皆有的屏障。
秦蔓菁抿了抿唇，似乎是驗證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便從墻上跳了下去。
這個瞬間，她在心底一直反反復復想著那個葛素說過的話。她讓她別逃，是不是意味著她們早就知道她根本逃不掉。
所以他們才放心離開，不限制她的自由。
秦蔓菁的心頭有一些沉重，如果是這樣，那么用靈力破壞墻面、從正門離開想必通通都是行不通的。
以那幾人所展示出來的神通，她大概是不能從秦國公府逃走的。
為了印證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測，她又前往正門去探查。
出乎意料的是，這時候的正門卻還是有很多人，她看見仆人攙扶著秦老夫人從正門離開。
她們坐上了府外的馬車，馬蹄聲清晰可聞。
不知為何，她察覺到了一絲怪異，為何那三人說著要在秦府大開殺戒，可秦蔓菁卻沒怎么見他們殺人。
甚至連他們的身影都沒看到一次。
而秦府上下皆是在出逃的主人和奴仆。
甚至秦國公、王佩琴等人都還沒離開，倒是奴仆們逃得飛快。
秦蔓菁站在一叢灌木后面，借著樹影的遮蔽，觀察著前門的眾人。
突然，一陣狂風大作，三道黑影從空中降至人前。
秦蔓菁看著那些黑影閃過后，遍地留下的皆是骸骨。
秦國公大驚失色，便朝著門外逃去。
一時間，存活的人類又喧鬧了起來。
“妖怪啊！”有人尖叫著，他們的表情透露出驚恐和害怕。
就在這時，秦府外，突然有一道鐵蹄聲響了起來，由遠及近，那些聲音在秦蔓菁的耳邊越來越清晰。
“本殿奉皇上之命前來捉拿賊人！”
“殿下、殿下！”秦國公在門外朝著領頭的人喊道。
“有妖怪！”他接著說，聲線忍不住在顫抖。
來人聽到秦國公的話皺起了眉，“皇上聽說秦公府上遭遇賊人襲擊，特派我等前來營救。”
“為何秦公卻說是有妖怪？”那人朝秦國公問道。
秦蔓菁聽著來人熟悉的聲音，有些驚訝，便猛地抬頭看去。
果然，那身披甲胄的率兵之將赫然就是她在秘境中認識的東辰國二殿下。
他身后是一隊舉著火把的士兵，他們整齊有序地排列著，一聲不發，聽從著上位者的號令。
這時候，天越來越黑了。
火光搖曳之下，所有人的臉被襯托得愈發妖冶，帶著不真實的迷離之感。
“他怎么來了！”秦蔓菁十分詫異，甚至不小心驚呼出聲。
她盯著門口那三個熟悉的黑影，心中緊張了起來。
秦蔓菁強忍住沖出去的想法，繼續窩在樹影之中。她知道，要是被這三個魔修看見，她一定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另一邊，葛素抱胸站著，面上笑了笑，帶著些調戲的意味，“好俊俏的公子哥。”
“怎么清繳賊人還帶著妹妹來呢？”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百里玄璟一轉頭就看見了那穿著不合身的甲胄，躲在小兵里的百里靜瑜。
“你怎么來了？”他有些震驚，大聲地朝她吼道。
秦蔓菁擰起了眉，她看著眼前的一切……都錯了，百里玄璟不應該來的，百里靜瑜更不應該來。
葛素抱著胸看著兄妹二人吵鬧，但面上漸漸失去了耐心。
“清繳賊人而英勇就義的大將軍……”
“你會背負著你的榮譽到地府去和你妹妹團聚的。”
秦蔓菁聽著葛素清晰的話語，心底有了越發不好的預感。
“不！”秦蔓菁大喊了一聲，從陰影里沖了出來。
葛素在淡淡的笑聲中，隨意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她伸出一只手從百里玄璟的身后掏了進去，穿透了厚實的甲胄，拿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葛素的單手全部被血浸透，那駭人的心臟被她隨手一拋。
“咯嗒……”肉球滾落下去，攤在地上，沾滿了泥沙和灰塵。
而百里靜瑜則是死在了戚作的手下。
他們的動作快到兩人連一聲叫喊都沒有。
“真是無趣極了，人類殺起來可真簡單。”葛素似乎有些無聊地嘆了口氣。
秦蔓菁看著百里玄璟和百里靜瑜的尸體被他們隨手拋在了門口。
那群士兵也因為主將的死去而亂了起來。
“戚作，去把那些鬧騰的蒼蠅通通解決了吧。”葛素伸出一只纖細的手指，先開始是指向了戚作，后又指向了外面的那些士兵。
戚作沒有說什么，只是按照她的吩咐辦事。
一道黑影略過了他們。
不消片刻，秦國公府的門口就堆滿了人類的尸骨和殘骸。
也許這樣是不對的……
不知為何，這句話在秦蔓菁的心底響起。
直到現在，葛素三人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一同抬眸看向她，“喲，不是讓你不要亂跑嗎？”
“小姑娘，還是你也想跟他們一起死？”
三道黑漆漆的眼珠看向她，在火光下反射著妖冶的光芒。
秦蔓菁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到了百里玄璟和百里靜瑜的尸體旁。
她細細地觀察了一下。
兩人的尸體還是完好無損的，只不過百里玄璟缺了一顆心臟，鮮血淌了一地。
黏糊糊的血液粘在了秦蔓菁的鞋底，她垂眸看了看，刺鼻的血腥氣穿透了她的鼻腔。
不知是感覺到了什么，百里靜瑜的手指動了動。
秦蔓菁看見了，又默不作聲地起身。
葛素看著她，似乎感受到了她濃烈的悲傷，“這些人是你的朋友嗎？小姑娘，你在難過？”
秦蔓菁不作聲，反而盯著她的臉看。
葛素沒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也許是她根本不在意這些普通凡人的死活。
而她所看中的獵物是否擁有朋友，也不在她的思考范疇之中。
“不過我說過了，你要是逃了，后果會很悲慘。”
“你看你，不相信我的話，所以你會受到我的處罰。”葛素最終還是繞回到這個話題之中。
戚作和閔岬跟她站在一起，他們默不作聲，似乎隨時準備按照葛素的吩咐去做事。
他們三人之間的級別高低，秦蔓菁并不清楚，但做下這些卻只是葛素一人的主導。
想了想，葛素便微微揚起唇角，她的臉上帶著笑，“你最在乎什么？”
“秦蔓菁，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那三雙眼睛同時看向她，他們像是在問她的心。
“我在乎的嗎？”
此刻，秦蔓菁感受到了達到頂峰的違和感。也許是因為這群魔頭居然不是下令說要殺了她，而是在問她所在乎的東西。
“我在乎什么重要嗎？”秦蔓菁保持著面上的表情不變，眸間微閃著火光，盯著葛素。
似乎是看到秦蔓菁這般倔強的樣子，葛素大笑了起來，“哈哈……”
“當然重要。”戚作和閔岬互相對視一眼，隨后轉頭看向秦蔓菁，聲音平平地陳述著。
而葛素一邊抬手抹掉從眼角笑出的淚來，一邊回答她的話，“當然重要啊！”
她又重復了一遍。
“因為，我想知道六小姐最在乎的是什么，然后我就可以將你最在乎的東西通通奪走。”
“這才是懲罰不是嗎？”
她反問道，一雙紅唇抿著，笑容看起來似乎很親和。
“但是也許你不說，我也猜到了。”
“戚作，去挖了她的靈根給我煲湯喝。”她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同時又說出了這般殘酷的話。
“你在乎你的修為不是嗎？”像是猜中了秦蔓菁的心思，葛素緩慢地拍了拍手，有些快意。
黑夜沉沉，掉落在地上的火把襯著葛素的笑容，顯得愈發詭異起來。
也許，她明白了什么……秦蔓菁在心底這般想。
隨后，她便蹲下身來，一把拉住了百里靜瑜的手，“你沒死對吧。”
她不顧戚作持劍朝她走來的動作，自顧自地蹲在原地。
秦蔓菁有一個答案一直很想問清楚。
戚作在她身后，將一把長劍刺入了秦蔓菁的丹田。
與此同時，她感到了撕裂的鈍痛，就像上一次秋謹月將那把匕首扎進她心口的疼。
血漫了出來，滴落到了百里靜瑜的臉上。
“靜瑜，你是不是想替我擋劍？”秦蔓菁問出了自己心底最想知道的問題。
聽到她的話，百里靜瑜的手指顫抖了一瞬，秦蔓菁鴉羽般的睫毛斂起，捕捉到了百里靜瑜手上這個細小的動作。
葛素的表情不知為何變得十分古怪，她一張臉扭曲到了一起。
“我們要殺你，你為什么沒有反應？”她看著秦蔓菁的背影，隨即大聲問道。
戚作放開了手中的劍，也是這般奇怪地看了她幾眼，默默地退后了幾步。
秦蔓菁忍著劇烈的疼痛，將插入自己腹中的劍一舉拔了出來。
隨著她的動作，劍上血飚到四處……
她站起身轉頭往向葛素，笑了笑，“也許是因為我看穿了你們的陰謀。”
秦蔓菁抬起自己手中的劍，狠狠刺入了百里靜瑜的胸口，“如果真的想替我擋劍，那我也可以成全你。”
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秦蔓菁將劍拔出的時候，百里靜瑜悶哼了一聲，虛弱地朝她喊道：“蔓蔓姐……”
但秦蔓菁看都沒看她一眼。
她也不管劍上流淌著的是何人的鮮血。
只看了一眼劍，最后便將它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只要死，我就可以走出去了對吧？”秦蔓菁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