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家的，聽說羅榮去鄉下請大夫了，回來了沒？”羅府的老太君，一品靜安夫人，韓氏看著榻上嘴歪眼斜的兒子，心痛不已。
兒子原本富態的身子已經瘦得不成人樣了。
羅老爺的夫人，朝廷親封五品誥命，元氏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道，“今早莊子送來信，說昨晚戌時羅管家才到的。”
“羅管家還說了路上遇到了刺客，恐趙大夫勞累，今日會晚一些回府。”元氏道，她恨不得大夫趕緊進府為老爺診病，但，大夫不辭路遠而來，總得讓人好生歇息。
否則旁人會說他們羅氏驕橫無禮。
韓老太君點點頭，確實該好生歇息，“羅榮有說刺客是怎么回事嗎？”
“未曾。”元氏搖頭。
“唉辛苦我兒了。希望這位趙大夫能對得起她的神醫之名。”韓老太君嘆了口氣。
“聽茂兒說，他同窗的兄長傷得骨頭都出來了，還是被趙大夫救了回來，不過才兩個月的時間，走路就如常人無異。且這兩個月內上門求醫者無數，各個都能痊愈，想來這位趙大夫的醫術不會有差。”元氏道。
他們羅家也不是聽到哪兒有名醫就去請的。請醫之前必然將其調查清楚，確定他有真材實料之后才會出手。
“嗯。”韓老太君點頭，對于這個兒媳做事，她還是挺放心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不一會，一個富態嬤嬤邁著輕快的腳步進來。“老太君，夫人，羅管家回來了。”
“回來了？”元氏下意識往漏刻的方向看去，熟知她的丫鬟蕓香立刻說，“夫人，已是巳時一刻。”
“好，讓羅管家將大夫引到偏廳。”元氏說完，又看向老太君，“老太太，兒媳先回去更衣。”
“去吧。”韓老太君揮揮手。
另一邊，時嘉剛在偏廳坐下，丫鬟們就端來精致小巧的糕點和茶水。
“趙大夫，您請稍等，夫人稍后便來。”說話的是個二十歲來歲的女子，婦人打扮，說話很是溫和。
時嘉點了點頭，婦人又說，“趙大夫，奴婢先幫您將行李放至客院，可好？”
“那就麻煩了。”時嘉把包遞了過去。
婦人看向藥箱，時嘉擺擺手，“這是藥箱，一會兒要用到。”
“是。”婦人頷首，拿著時嘉的背包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一位看起來約莫四十來歲，頭戴珠翠，身穿鴨青色云紋錦緞褙子，下搭一條靛藍色百褶的貴婦人走來，她身邊跟著四個丫鬟，兩個嬤嬤。
丫鬟們膚白貌美，溫順乖巧，兩個嬤嬤亦是恭謹有度，氣質謙遜的模樣。
這組合遠遠一瞧就知道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必得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方可。
元氏走到門口的時候，時嘉就站了起來，朝元氏拱了拱手。嗯，她沒有趙雯雯的記憶，并不知道這個世界女子面對長輩，貴人時，該如何行禮。
且以她現在透露出去的身份，一個在山林中長的野丫頭自然也不清楚該如何行禮的。
“這位便是趙大夫吧，果然如傳言那般才貌雙全。”雖然早已得知她是個年輕的女子，但是看到時嘉時，元氏心中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不過她的教養極好，剛升起來的情緒就被她壓了下去。
“過獎了，您便是羅夫人吧。”時嘉并沒有過多奉承元氏，她的目的不是和權貴結交的，而是權貴結交自己。
元氏坐在主位，又指了指左邊的椅子，道，“快坐下。”
時嘉自然從善如流，不過她沒等元氏寒暄，便開口，“羅夫人，我聽聞羅老爺的情況不算好，不知現在能否去看看羅老爺？”
元氏沒料到時嘉這么著急，她還打算和她好好寒暄一下，摸清楚她的路數的，因此她忍不住皺了下眉，但很快想到，他們將她請來本來就是為了給老爺治病的。
于是，元氏便笑了笑，站起身，“趙大夫說得是，是本夫人想差了。”她看向旁邊的嬤嬤，“楠娘，你去和老太太說一聲。”
“是！”楠娘朝元氏作了萬福禮，轉身快速退去。
“趙大夫，這邊請！”元氏看向時嘉。
時嘉拿起藥箱跟上。
羅府這宅子修得很精致，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亭榭廊檻，一步一景。且這園子大得很，時嘉跟著羅夫人走過兩條回廊，一座水榭，穿過兩個月亮門這才來到羅老爺住的地方。
遠遠的，時嘉就嗅到了一股混合著臭味的藥味，氣味駁雜，時嘉一時間竟沒有從這氣味中分辨出藥材的成分。
“夫人！”守在門外的兩個婆子，孔武有力。
“開門吧。”元氏皺了皺眉，不是她嫌棄老爺，但這氣味實在是讓人受不了。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味道更加濃郁了。時嘉還在其中聞到了一股香氣。
她的視線在房間內逡巡，很快就看到了案幾上的香爐，煙霧裊裊，看來燒的很旺的樣子。
她屏住呼吸，視線轉移落到了右側的屏風上，屏風上印出兩個人影，顯然，羅老爺就在這后面。
“趙大夫，這邊！”嬤嬤提醒時嘉。
“好。”時嘉越過屏風，一眼就瞧見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羅老爺。
“先把窗戶打開吧，空氣太過污濁，容易滋生病菌。”時嘉道。
元氏皺眉。嬤嬤忙道，“可是，老爺他的身體……”
“無礙，羅老爺并未感染風寒。”時嘉道，這房子修的也是很講究的，就算有風吹來，到了房間里也只是小風，清風。
“之前的大夫吩咐不讓老爺吹風。”嬤嬤還是猶豫。
時嘉繼續解釋，“這屋子有屏風隔著，床上還有紗帳擋著，風能吹進來？還有把香爐里的香滅了吧。羅老爺治療期間別點香，會藥性相沖。”
時嘉看了元氏一眼，也沒有繼續勸，便來到羅老爺身邊，先是認真觀察了一下羅老爺的面色，然后才拿起他的手開始診脈。
脈象細遲不暢，如輕刀刮竹，是澀脈的表現。澀脈通常見于氣虛血瘀，脈絡瘀阻的中風。
再加之患者肢體麻木。
時嘉上手捏開羅老爺的嘴巴，臭味撲面而來，時嘉皺了皺眉，定睛一看，舌質紫暗。
確實是脈絡瘀阻無疑了。
時嘉診脈的時候，元氏便讓下人將門窗打開，將香爐撤下。又悶又臭的房間頓時被灌入了一股清風。
將眾人昏昏沉沉的腦袋吹醒了一些。
元氏悄悄松了口氣，其實她早就想這么干了，只是大夫的囑咐，又擔心老爺身體，所以只能忍下。
這趙大夫的醫術如何，她不知道，但就沖著她不同于其他大夫的路數，她就站她這一邊。
嗯，時嘉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了個身份尊貴的擁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