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滿臉是淚,渾身顫抖。梅雪把她從浴桶里攙扶出來,她也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梅雪嘆了口氣,半扶半抱地讓朱氏坐進了圓椅中,然后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哭。
梅雪不知道自己給朱氏擰了多少次帕子,直到外面的喊殺聲再一次停歇,朱氏才停止哭泣,聲音沙啞地對梅雪說:
“世子妃和鑫兒的感情一直很好,他失蹤的那半個月,世子妃大病一場,差點兒丟了性命。
他回來后,王爺忙于戰事幾個月都不曾回來,主要是由世子妃照顧他的。
我去看過他,但他那時候情緒不好,幾乎不說話。我就去問世子妃,可世子妃就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說。
除夕的那天晚上,王爺還是在營地里沒回來,杜哲又病了,所以就只有我和他們夫妻二人一起去祠堂上香。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到了祠堂后,世子妃忽然開始大哭,而且拒絕和他一起祭祖。”
朱氏說到這里又落下淚來: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世子妃一直哭,胡言亂語地哭喊著說要和鑫兒一起去死。
我那時候是心驚過的,可我不想懷疑,也不敢懷疑。
我還罵了世子妃,說她言行無狀,讓他把世子妃帶回去了。
也就是在那天……那天晚上……世子妃她……她…….”
朱氏再一次哭得說不出話來,她也才四十多歲,可已經熬得半白了頭發。
梅雪默然,停了一會兒才扶住朱氏的肩膀輕聲說:
“雖說無知者無罪,可他借你的手給了王爺這最后的致命一擊。我希望你能做些什么,是為了王府的將來,也是為了你自己。”
梅雪知道,即便如此,朱氏的余生也只能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了。
朱氏苦笑,眼淚又簌簌落下,她忽然抓緊梅雪的手,仰臉看著梅雪的眼睛說:
“你說,讓我做什么?只要能讓他死,我什么都愿意做。”
朱氏忽然之間變得面目猙獰起來,她的眼神里只有恨意,再無絲毫哀傷。
梅雪抿了抿嘴唇對朱氏說道: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他給王爺下的是什么毒藥,那我只能希望你給我多爭取幾個時辰的時間為王爺解毒。
外面那些跟著他作亂的人,應該大多數都是被他蒙蔽了的。
可在外人眼里,你是他的生母,他只要還想做這燕王府的主人,就不敢落個弒母的罪名。”
朱氏點了點頭,只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準備起身。
可她掙扎了好幾下也沒能站起來。
梅雪便彎下腰扶起她,兩個人一起慢慢地往正房門口走。
梅雪能感受到朱氏的緊張,她一直緊抓著梅雪的手,不停地顫抖。
可一走到正房門口,她忽然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把梅雪推到一邊,自己徑直打開門就出去了。
梅雪顧不得再看著朱氏,急忙就又往臥房里走去。
燕老王爺依然昏迷不醒,長樂郡主急得手足無措地在床邊走來走去。九兒則鎮靜得多,梅雪離開的這一會兒,她已經把熱水和銀針等都準備好了。
梅雪加快速度,再一次給老王爺針灸和催吐,然后又從指尖和耳根等處往外放血。
長樂郡主看得心疼,問梅雪:
“老王爺本就病著,一直這樣他會不會吃不消?”
手上的動作并不停,梅雪搖頭說:
“我們沒有解藥,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只有擠出來的血變得鮮紅,王爺才有可能醒過來。”
梅雪知道長樂郡主其實更擔心在外面血戰的沈清揚,只是怕影響她才一直沒問,于是便低聲對長樂郡主說:
“我已經說動了朱氏,由她出去頂著,杜鑫就算過來了也不敢輕舉妄動。
相信我,只要能堅持到天黑,王爺一定能醒過來。”
聽梅雪這樣說,長樂郡主驟然紅了眼圈,但卻不肯哭,只咬緊嘴唇對著梅雪點頭。
院子里躺滿了尸首,沈清揚和劉奇、杜哲身上的衣服幾乎都被血給浸透了。
杜哲顯然受傷最重,靠著手里的劍撐地才勉強站住。
負責圍攻正院的是杜鑫的貼身侍衛鄭龍,他剛將弓箭手調過來,一轉身就看到朱氏站在了門前的臺階上。
這完全出乎了鄭龍的意料,他愣了半天才急忙勸朱氏躲開,說他是奉杜鑫的命令來捉拿毒害燕老王爺的兇手,除非沈清揚和梅雪等人束手就擒。
朱氏冷笑,在寒風中攏了攏袖子淡然道:
“王爺并沒有中毒,只不過是體虛不能下床罷了?你們為什么說王爺中毒了?難道是你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鄭龍被問得啞口無言,朱氏就繼續說:
“我是這王府的主母,也是世子的母親,你們既然是奉了他的命令,那么我今天只要是在你們手里出了事,一個弒母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
說著話,朱氏擺手示意沈清揚主仆和杜哲都站到她身后,然后看著鄭龍傲然道:
“你去告訴世子,我要見他,就在這里見。他到來之前,你們若想再動手,就先殺了我再說。”
寒風呼嘯而過,將朱氏寬大的緇衣高高揚起,又帶著她冰一樣的聲音逝向遠方。
鄭龍不敢再輕舉妄動,他擺了擺手示意弓箭手們往后退,然后陪著笑臉勸說朱氏:
“夫人,冬日天寒,世子必定不舍得您如此受罪。不如這樣,您跟卑職走,卑職這就陪您去見世子。”
說著話,鄭龍試探性地往朱氏的方向走近了兩步。
朱氏冷冷地瞥了一眼鄭龍,忽然快速轉身奪了杜哲手里的劍橫在了她自己的脖頸上。
杜哲驚得大叫了一聲“伯母”后險些栽倒,被旁邊的沈清揚一把扶住了。
鄭龍嚇了一大跳,急忙往后退去。
杜鑫還沒露面,他若先逼死了朱氏,而杜鑫又最終失敗的話,那么,后面的罪名,都有可能讓他一個人背著了。
他又不傻。
杜鑫其實已經回到王府了,聽隨從王釗稟報完朱氏的事情,他氣得直接砸了手里的茶杯罵道:
“賊賤婦!”
王釗被這句惡毒的罵人話驚得差點兒栽倒在地,一臉驚恐地看著杜鑫說不出話來。
這樣咒罵自己的母親,就不說遭天譴了,這要是傳出去個一星半點兒的閑話,世子還有活路嗎?
杜鑫顯然也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臉色對王釗說:
“我要去看看母親是怎么了,你把我的披風拿過來。”
王釗忙應下,可他剛轉身往臥房走,一柄利劍忽然就從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杜鑫咬著牙轉動手里的劍,王釗口鼻噴血,臨倒下前掙扎著回頭看了一眼杜鑫。
可他已經看不清楚了,只看到了一張面目模糊的扭曲成一團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