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沈清揚和劉奇還沒有回來。驛站里的人都跑出去捉狗了,只留下一個腿腳不靈便的燒火老人。
梅雪就領著九兒去廚房自己做飯。
看著梅雪用大鍋燉上湯水,緊張得戰戰兢兢的老人就試探著說:
“姑娘,你們只管自己的吃食就行,我們這些人的飯菜,小老兒湊合著做就行。”
梅雪搖頭,邊忙著手里的活邊對他說:
“老人家不必客氣,這費不了什么功夫。”
九兒也同情這老人,看他干活艱難,等飯菜好了,就先盛了一碗讓他吃。
九兒端了飯菜去送給長樂郡主,梅雪端著杜哲的飯菜進了隔壁的房間。
杜哲還躺在床上,看見梅雪端著飯菜進屋就忙坐了起來。
他越來越覺得眼前的梅雪是個很奇怪的人。
沈清揚都那么尊敬的人,怎么會做這伺候人的活兒呢?
梅雪很平靜,并不在意杜哲眼神里的疑惑,把炕桌擺在床上,又把飯菜給他擺好說:
“趁熱吃,我相信沈大人午時前肯定能回來,你不要害怕。”
梅雪說完就在窗戶旁邊坐了下來,倒了一杯熱茶慢慢地喝。
杜哲眼圈泛紅,看向梅雪說:
“我不怕死,我都做好死的準備了,但我很希望你能治好我爺爺的病。”
梅雪什么也不問,只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短暫的接觸,但直覺告訴梅雪,眼前的杜哲并不是傳聞里所說的那種人。
這個年輕人,一定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
等杜哲吃完飯,梅雪就撤了碗盤自己去吃飯,等收拾完了又回來守著杜哲。
大雪早就停了,可驛站里沒人手收拾,所以院子里就還堆著厚厚的一層雪。
梅雪給杜哲倒了杯茶就坐到窗邊看書去了,杜哲悄悄看了她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問道:
“梅姑娘,聽說是你治好了蜀王世子的病,那你是不是和他很熟?”
梅雪就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即使心里難過,好奇心卻還是少不了的。
梅雪就點了點頭。
杜哲看梅雪愿意和他閑聊,就又問她李瑾之性子怎么樣,說他只聽別人議論過,說蜀王世子是個長相極出眾的人。
杜哲的話把梅雪給逗笑了,她放下手里的書本看著杜哲說:
“世子和沈大人一樣,都是心地極好的人。不同的是,沈大人面冷心善,而世子的脾氣很好人也很溫和。”
杜哲“嗯”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說:
“郡主姐姐長得好看,人看起來也沒什么架子,沈大哥能娶她,我很開心。”
很明顯,明德帝給沈清揚賜婚的消息,早就傳到燕州這邊來了。
梅雪含笑點頭,眼神平靜地看著杜哲。
這個年輕人,骨子里有著世家子弟少有的那份簡單。
他之所以惡名在外,一定是有什么難以言說的苦衷。
沈清揚果然在午時前趕了回來,身后跟著驛站里的人,還有一些附近的村民。
九兒立刻拿出銀票給了眾人,沈清揚片刻不敢耽誤,抽刀就殺了那只黑色的瘋狗。
梅雪給杜哲敷好傷口,又把他的腿包裹好,然后邊凈手邊說:
“半個月里,只要你不出現怕光怕水的情況,以后就都沒事了。”
杜哲點了點頭,對沈清揚和梅雪說:
“沈大哥,梅姑娘,你們先趕路去救我爺爺,我可以在后面追你們,我會盡快的。”
沈清揚沒理會他,轉身就出去了。
等吃完了飯,沈清揚也不休息,把自己的戰馬讓給杜哲,他自己挑了匹驛站的馬就上路了。
雪雖然停了,可路依然難走,到天黑的時候,眾人也沒能趕到下一個驛站。
天氣很冷,并不能像以前那樣在野外露宿。
沈清揚就找了個背風的山坳,生火讓幾個人喝上了熱的雪水。
看著長樂郡主毫不在意地啃著凍得硬邦邦的面餅子,杜哲就看了看周圍說:
“還有一百多里路,我們接著走的話,明天午時前就能到燕州城。”
梅雪和長樂郡主都看向沈清揚,這樣冷的天氣,趕路確實比休息更安全。
而且,這白茫茫的雪原,也不需要擔心看不見路。
沈清揚卻冷笑,看了看遠處說:
“那也得咱們有命能趕路才行。”
杜哲立刻站起身,“唰”地一聲抽出了腰里的劍。
距離他從燕王府逃出來已經三天了,足夠那些人找到他的行蹤。
果然地,沒過多久,北面就有一大片騎馬的人影出現,而且那些馬肯定都裹了腳布戴了籠嘴。
因為,并無什么聲響。
沈清揚冷笑出聲,從馬上解下長槍提在手里,對杜哲和長樂郡主說:
“你們兩個護好梅姑娘和九兒,不要讓我分心就行。”
長樂郡主和杜哲都點頭,杜哲持劍,長樂郡主搭好弓箭,將梅雪和九兒護在身后。
她們背后的山坳有四五丈高,是個很好的天然屏障。
沈清揚騎上馬飛奔而去,高大的背影在雪地里漸漸變小。劉奇緊跟在沈清揚旁邊,手里的長刀在雪夜里閃著寒光。
他們出擊的越快,就能讓梅雪她們距離危險更遠一點兒。
兵器撞擊的聲音在雪夜里格外刺耳,杜哲看著遠處糾纏在一起的黑影,忽然哽咽了說:
“沈大哥跟著爺爺從軍的時候我還小,只見過他幾次,連話也沒說過幾句。
可人們都說沈大哥英勇無敵,連爺爺也感嘆,說我們杜家若能出一個沈大哥這樣的子弟,他便也能安心地去了。”
梅雪默然,看了一眼杜哲的側臉沒有說話。
燕王府子嗣單薄,不然,老王爺也不至于七十多歲了還不敢解甲養老。
遠處的廝殺扔在持續,長樂郡主明顯著急起來,但她并不是個任性到不懂事的人,所以,雖然緊張得手都抖了起來,她也還是忍住了。
聽從沈清揚的囑咐留在原地沒動一步。
有人影陸續倒下,也有受傷的戰馬哀鳴著四散逃竄。
等沈清揚提著長槍回來,他的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噴濺上的血跡。
接過長樂郡主遞過來的帕子,沈清揚邊擦臉上的血邊問杜哲:
“這就是你跑出來的原因嗎?是想去京城告狀還是準備亡命天涯?”
杜哲就搖頭:
“都不是,我是聽說這邊山里住著個神醫,想找回去給爺爺治病的。”
說到這里,杜哲忽然笑了起來,語帶嘲諷地說:
“就我這名聲,去哪兒告狀都沒用,沒人會信。”
他是笑著說的,可梅雪分明看到了他的眼里有淚光閃過。
眾人都沉默了,良久才靜悄悄地再次上馬出發。
路過沈清揚剛才拼殺的地方,梅雪就留意看了一眼。
死在雪地里的人都是山匪打扮,或死或傷的馬匹卻明顯都是戰馬。
想追殺杜哲的人也真夠明目張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