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蜉蝣山困境里的小千世界危險重重,可是趙芙雙都已經繃了一個月的神經,依舊只是漫步在荒涼的皚皚白雪中。
拿了易篁的空間容器后她還不曾打開過,只因為,至今為止,這困境她還沒遇到危險。
說實話,她雖然是個混球,但也不是真的沒底線。
空間容器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私有物,里面放什么都有可能,她也就為了以防危機降臨有個保障,既然始終沒有危險,她也懶得去探別人的隱私。
小千世界里,一個月見到的也只是積雪覆蓋的天地和暗沉的天空洶涌降落的雪花。
虛空中沒有突然飛來的天外來物,積雪下也無危險竄出來。
只是,這天卻越走越寒涼,近乎刺骨,每每隨著雪花在她身上消融,那莫名的悲傷也會越來越濃重。
又是一個月的苦行,趙芙雙發現一件事,她竟然又回到了最初掉落進來的地方。
原本,她行走在這冰天雪地中留下的腳印很快就會被新下的雪覆蓋。
唯獨,最初落進這里時候留下的腳印不曾消失。
兩個深重的腳印仿佛凝固在了這里。
她覺得這腳有些大,不像她的,可是,這里只有她,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
這件事,在她最初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她也曾覺得怪異,在這兩個腳印旁各種辦法用盡折騰了很久,結果什么用都沒有。
這里分明并無陣法?為何她會迂回在此處?
這一刻,趙芙雙是崩潰的。
連著兩個月冰天雪地的苦行,滿眼的白雪和灰蒙蒙的天空,壓抑的她覺不出一點生機!
白天出去松一口氣以后,晚上進來心情竟然還是接著前一夜的情緒,那些在外面得到的緩解仿佛被什么抹去。
趙芙雙壓著心口的濃重悲傷仔細分辨,她是不是要困死在這片雪地里了?
坐著等死是不可能的,趙芙雙埋頭跟著自己的感覺繼續前行。
然而,她走了一個時辰便發現,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在這冰天雪地中開始行走第二圈的時候,天越來越冷,那種莫名的悲傷好像比之最初進來的兩個月濃重了很多。
穿多少衣服都無法阻滯那種噬魂浸骨的寒涼,想再美好的事情也無法驅逐那種靈魂上的悲悸。
以至于每走一步都有落淚的沖動,她忍著悲傷行走在雪地里。
第三圈的時候,趙芙雙已然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徹骨的寒冷中,她麻木行走在雪地里,冰冷的臉頰上,一顆顆的淚珠一次次滾落臉頰滑入雪地中。
分明知道再走下去她可能會扛不住那寒冷和濃重的悲傷,可是她沒有辦法。
除了無止盡的走下去后這里會有一點不同外,她在這里做什么都沒用。
趙芙雙明白,要想破這小千世界出去,一成不變是沒用的,她必須要抓住這點變動才有可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第四圈,趙芙雙的全身已然沒有了知覺,眼淚流盡,臉頰早在寒冷中凍僵潰爛。
第五圈,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刀尖上,全身分明已經早已失去了知覺,心口處卻疼得連呼吸都困難。
她知道,她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流失。
第五圈結束回到起點的時候,趙芙雙已然僵硬得不知腿在何處,一切全憑一口氣在支撐。
她知道,如果還要命,她便不能再走了。
她該就此離開,再不入蜉蝣山!
趙芙雙雙眼渾濁的仰頭望向茫茫雪海,三百年啊,她好不容易熬過來了,難道就這么敗在這小千世界嗎?
她不甘心!
自此回去又能如何?
一生不能修行,與其死在君吾大陸,還不如死在這漫天風雪中。
第六圈,趙芙雙還是抬起了腳,生命體征緩緩趨于平靜,不是恢復,是消亡,只靠一點精神意識驅使她前行。
她沒想那么多,只知道,死在哪里算哪里,只要不死,就繼續走。
帶著一種明知不屬于自己,卻依舊悲痛的要死的情緒,趙芙雙緩慢的走著。
第七圈。
第八圈。
第九圈。
就在她瀕死的時候,恍然驚醒,最后三圈她是怎么走到頭的呢?
不記得了。
只知道她已經難辨時間,難辨方向。
這一日,似乎終于到了那一個她徹底死去的臨界點。
那一瞬間,趙芙雙釋然了所有,終于,還是要死,至少她盡力了。
那些她永遠無法釋然的,那些無法原諒的,也終將隨著她的消亡而消散。
可就在回光返照的一瞬間,蒼茫天地間,她看到了一個人。
朦朦朧朧中,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一個雪衣烏發的男子像一座雕塑一樣立在雪中。
恍惚間,茫茫天地間所有的風雪和悲傷都交加在他的身上,不,是所有的悲傷和風雪都來自他的體內。
風雪隨風打在她的身上,消融成無盡的悲傷!
那人雪白的衣衫和天地間的白雪融為一色,只有隨風飛揚的烏發可以證明他是活物。
那一瞬,趙芙雙突然嗚咽一聲,迎著茫茫風雪嚎啕大哭。
雪隨風飛揚,塞滿了她的嘴巴,模糊了她的雙眼,失了知覺的雙腿拖著瀕死的身體跌跌撞撞的向著那人跑去。
盡力奔跑!
向著男子追逐。
哪怕耗盡最后一絲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當趙芙雙終于距離男子咫尺的時候,那人影虛虛實實浮動間幻滅殆盡。
她甚至都沒有機會看清他的臉。
那里,只留下一雙深重的腳印。
原來,那雙腳印當真不是她的。
“不要,不要走。”
她撲跪在那雙腳印里仰天悲痛欲絕的悲鳴。
撕心裂肺的哀嚎扯得趙芙雙生不如死。
從哀嚎到失聲,所有悲痛再難訴說。
紛飛大雪幾近將她掩埋,眼淚流盡,悲痛卻經久不退。
她殘破的身軀倒在雪中再也動不得分毫,四肢僵硬,倒是原本油盡燈枯的識海始終殘留幾分意識。
一個清晰又朦朧的意識告訴她,她不想死。
她想再見一面。
再見那人一面。
而那人是誰她卻說不出名字,記不住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