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程玉關站在城門口，看著從并州北部回京過年的三哥，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輕聲問候。
一身黑色大氅的程瑯，老早便從馬上翻身下來，大步快走兩步，來到程玉關面前。
本來稚嫩的面孔，此時被風霜侵染的，有了一絲堅毅。
不再是個打眼一看的男孩兒模樣，而是成為了一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子。
程玉關的目光，忍不住從程瑯粗糙發黑發亮的皮膚，看到他粗躁干枯的都有些分叉的頭發，還有他隨意束起的發型，帶著北地男兒，特有的粗獷。
眼睛在程瑯頭頂的發辮和寬厚肩膀處，大氅上的云肩劃過，程玉關的臉上不自覺帶出笑意。
“有人了？有沒有帶回來我看看。”
程玉關話一出口，便見本來粗獷男兒氣的程瑯，臉上頓時出現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只見程瑯撓了撓頭，沉吟片刻，還沒開口，程瑯身后的隊伍中，便閃身出來一個矯健嬌俏，明媚過人的女孩子。
她的頭發都束在后腦勺，只用一根紅寶石墜子裝飾。
卻越發的顯得她明艷逼人。
少女的目光，仿佛帶著光芒，灼灼的看著程玉關。
少女利落的翻身下馬，來到程瑯身邊。
跟程瑯一起，并肩看著程玉關。
“三哥是個磊落男兒，就是臉皮薄的很。”
“他常說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比父母都還親近。”
“他這般尊敬你，我便隨他回來見你。”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模樣。跟我想象中，一點兒都不一樣。”
程玉關沒去看程瑯有些緊張的表情，而是平靜的看著女子。
“怎么不一樣？”
女子頓了頓。
“他口中，你嚴厲卻又寬厚，智慧卻不顯現精明。洞察人心卻并不刻薄。”
“他說這些，我還以為，你應該是不已外貌見長的。不然，怎么三哥說了那么多詞，偏偏沒有一句說你，長得清秀逼人。”
“讓人看著便不放心呢？！”
女子說的直接，駭的程瑯趕緊拉住女子，又趕緊搖頭，看著程玉關。
“小妹別聽她瞎說。北地胡人出身，你知道的，胡人說話，暈素不忌，又十分直接，有什么說什么。”
程瑯拉著女子。
“她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長得好。”
“她向來不放心我跟漂亮女人接觸。”
說到最后，程瑯簡直有些苦笑了。
程玉關見程瑯拉著女子胳膊的手，和兩人默契又自然的接觸，心中了然。
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警惕心也在逐漸成長。所以人和人之間的碰觸，是敏感又帶有氣場的。
程瑯能和女子這般自然的接觸，定然是關系好到一定程度，并且相處了很久，才會有這般默契。
看到這里，程玉關看著面前的程瑯一笑。
“三哥長大了，也是該到了成家的年紀。”
說著，程玉關看向女子。
“還沒請問，貴姓大名。”
“武香香！”
女子昂著下巴，驕傲的說到。
程瑯在一旁解釋到。
“香香家是胡人出身，不過幾代漢化聯姻，已經是大半的漢人血統。而且香香家在北地以勇武家族著稱，所以他們便以“武”字為漢姓。”
程瑯說著武香香家族和她名字的來由。
程玉關聽著，點點頭。
沖著武香香。
“歡迎武小姐來京城程家。這邊請。”
程玉關伸手，利落的邀請道。
武香香見程玉關這么利落，竟沒有多盤問幾句的意思，只是誠意邀請，頓了片刻。
稍后，才從愣怔中回過神，笑著說話。
那笑容明媚似陽光。
“怪不得三公子總說你好。我跟你說幾句話，便從你的外貌轉而被你的性格吸引。”
“像你這般舒朗大氣的漢女，想必在京城很受歡迎吧？有沒有如三公子一般出色的男子追求你？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考驗。畢竟女孩子選良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你不像我這般，是個脾氣任性的女人，像你這般溫文的性子，找不好男人，可是要受欺負的！”
許武香香的性子也是直的很。
見到程玉關并沒有多加盤問，僅僅看著她這個人，便有認同她的意思。
頓時心里跟程玉關親近起來。
覺得她眼光好，而且能認識到自己的好，那她想必也是個很好的人。
因此，自來熟一般，跟程玉關推心置腹。
程瑯扶額，程玉關身后的流云，此時則笑著看著程瑯一眼，又看向武香香。
“三公子沒有跟武小姐說嗎？我們小姐早就定下婚約，和當朝四皇子。今年已然成婚，如今，是四皇子妃。”
程瑯無奈一笑。
“香香從小沒出過并州，所以我沒有跟她說太多。等到家里后，她自然會知道。”
說著，程瑯看向武香香。
程瑯身材高壯，比尋常胡人，甚至還要高出一些。
武香香身形高挑，在程瑯身邊，十分和諧。
此時，程瑯微微低頭，武香香驚訝的抬頭看程瑯，兩人對視，程瑯開始從程玉關，介紹起家中眾人起來。
“你們程家，不是是并州本地豪族嗎？何時在京城，竟然也這般顯赫？那可是四皇子！”
顯然，李勉曾經的并州行，讓他在北地胡人心中，仿佛天神般厲害高貴的形象，扎根下來。
武香香此時，心中震驚的仿佛比當初知道程瑯這個看著落魄的貴族子弟，其實是程家人一般。
一次又一次的被程瑯及其家人的身世震驚，武香香只覺得現在自己，感覺有些迷幻。
她，竟然，和天神之子的四皇子李勉，的皇子妃，的三哥，在一起？！
“哎，你去哪兒？”
武香香仿佛想到什么一般，轉身要離開。
被程瑯一把拉住。
武香香急得甚至有些結巴。
“我哥！我家里，我要去告訴巴依，讓他快馬加鞭，去信兒家里，讓他們盡快進京。”
說出來，武香香口條順了許多，看了程玉關一眼，急切的說到。
“你該提前跟我說！”
“你的小妹，竟然是天神之子的正妃！我若是早知道，肯定要讓父親和大哥出面，一起進京，才不算失禮！”
武家并不是勢利眼。
但是四皇子李勉在北地諾大的聲勢，讓武家不能將之視為普通的親家對待。
武香香急得跳腳，程瑯笑著將人攔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我這便六百里加急，幫你送信。你這會兒，就不必急于一時了。”
程家不僅僅是官身，在各地也有鋪子作為聯絡點，交通要道早已打通，送個信而已，自然方便。
見程瑯這般，武香香才終于相信，他和“小妹”程玉關，是真的關系親近。
所以才能這般從容。
定了定神，武香香再次面對程玉關。
“你是三公子的“小妹”，以后，也是我的小妹。我會把你當作皇子妃來尊敬，也會把你當作小妹來愛護。若我有什么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你盡管跟我說。我不怕直接。”
看著武香香從巨大的慌亂中定神，程玉關心中了然，面前沉靜。
帶著一絲笑意，看向武香香。
“來日方長。”
“嗯。”
武香香點頭。
在她心中，本就十分美好的“小妹”形象，頓時又多了一絲光環。
“不愧是四皇子妃，說話就是文氣兒。”
程玉關不知道武香香內心深處，對自己印象變化，轉身上馬，帶著三哥和武香香回家。
“京城真是熱鬧啊！”
武香香很快恢復了明朗，看著道路兩旁的商販和行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她指著路邊的年貨，跟程玉關說起家長。
“在我們家那里，一個城鎮，也只有一兩處大的鋪子，才會賣這些年貨，而且賣的很貴，不是一般人能買的起的。這其中，就有程家鋪子，在賣年貨。一對燈籠，便要一只小羊呢！”
程玉關聽著，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含笑點頭。
程家鋪子的定價，是因地制宜的。
像并州苦寒，物價自然會虛高，而且并州買的起的人家，身家豐厚，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兒的。
看著程玉關這般溫文敦厚的面容，恐怕誰也不會想到，程家的生意，經營的這般“黑心”。
程瑯這個掌柜的兼主事，自然更加一清二楚。
被武香香當面說賣的貴，程瑯并沒有如以前一般心虛，而是四兩撥千斤的含糊過去。
“并州苦寒，路途遙遠。自然運貨不易，價格虛高。”
解釋了一句，程瑯順勢轉移話題。
“晚宴，四皇子說不得公務脫身，會來接小妹回家。到時候，你可能要跟你的“天神之子”同桌吃飯了。”
程瑯一句話，果然讓武香香不再有閑心，說“奸商”這件事，轉而再次苦惱起來。
“這可如何是好？我來京城，沒帶家中的大禮服。這該如何見貴人？”
武香香自顧自的糾結，程瑯笑著看她片刻，轉而看向程玉關，替武香香解釋。
“香香家族繁盛，大禮服也只得一套，是她祖母傳給她的。在家中祠堂，不能輕易穿脫。”
程玉關聞言，點了點頭。
“不必拘禮。”
程瑯卻搖頭苦笑。
“北地胡人家族，對這些禮節看得很重。就好比祭天，一定要穿大禮服。見貴人，也是如此。不過無妨，等到了家里，見家中氣氛愜意舒適，她自然會適應放松下來。”
兩人便這般，帶著一臉緊張的武香香回到程府。
“這里是半坡堂，你在京城期間，可以居住在此地。”
程玉關面上看著不顯，卻對武香香，有種出人意料的喜愛。
平日里，半坡堂的門，都是大門緊閉。不輕易讓人進去打擾。
今日，程玉關卻破天荒的主動帶著初來乍到，過來做客的武香香進來，讓她住在這里。
這其中。很難說沒有對三哥的愛屋及烏。
武香香顯然不知道半坡堂在程家的地位。
她只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來到程家，每個人都跟友善。
程瑯看著小妹這般安頓武香香，心中自然知曉。
雖然家中沒有門第之見，但是家里人能這么快接受武香香，自然少不了小妹的態度。
別人不說，兩個嫂子見小妹這般喜愛香香，也要看她面子，盡心招待香香。
出去歷練一趟的程瑯，對這些眉眼高低，自然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所以，他才格外了解，自己小妹是個多么厲害優秀的人，才能這般越過身份，家庭，輩分的阻礙，順心所欲的過日子。
反正他已經認清了，他在四十歲之前，是比不上小妹十幾歲就這般了厲害了。
“謝謝小妹。”
冷不丁的，走在半坡堂校場的程瑯，對身邊安頓好武香香的程玉關說到。
“嗯。”
程玉關順口“嗯”道。
仿佛對程瑯的話，并不意外，且毫不心虛的接受了。
程瑯被程玉關理所當然的聲音驚訝，片刻后，忍不住失笑搖頭。
“四皇子知道你這般“厚臉皮”嗎？”
程瑯笑程玉關。
他們兩人從不會走路就認識，自然清楚對方是什么人。
小妹越發厲害，不動聲色，以至于程瑯差點兒往里，小妹是這樣一個傲嬌與要強的小女孩兒。
想到當初明明堅持不住，卻非要自己幫忙扶著她扎馬步的倔強小女孩兒模樣，程瑯的眼神更加柔和起來。
她不是那個冷著心腸，不讓自己回來的當家人，而是那個，始終在惦記自己，為自己好的小妹！
“很辛苦吧？”
程瑯突然道。
“還有我這個不省心的三哥，拖你后腿。”
想到這半年來，只并州北一分部，就讓自己焦頭爛額半年的事情。
程瑯更加心疼小妹，從早忙到晚，從年頭忙到年尾，將程記做的蒸蒸日上，井井有條。
程瑯越想越感性，九尺的漢子，眼神柔和的要低下水來一般，看著程玉關自顧自的背影。
程玉關此時，卻在前面擺擺手。
“別以為說幾句肉麻的話，我就能放過你。”
“帶香香在京城玩兒兩天，過后，便來程記報道。”
“我可是聽說，你在北地調貨很厲害的。開年，大乾各部調貨，就交給你了。”
“不要啊，小妹！”
溫情瞬間破碎，程瑯想到調貨復雜到頭疼的事情，忍不住哀嚎小妹放過自己。
前面走著的程玉關卻嘴角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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